「乌托邦呢,是仅存在於梦中的世界。完美、无暇。而希望今天的表演,对各位来说,也能是场完美无缺的演出。」
从跪姿起身,身上的白纱摇曳,沙沙作响。
「那麽────」
不管凛说了什麽,总之梓凡是听不进去了。
痴痴望着凛在鸟笼中悠然漫步的姿态,梓凡无法将视线移开一分一毫。自然的浅笑、优雅又不失力度的举手投足,她光是存在在那,就铿锵有力。
如此夺人瞩目、如此绚丽而不浮夸。透着光的白纱下是她晶透的肌肤,若隐若现,衬的她气质空灵、身姿绰约。
被攫取心神般的注视着那在鸟笼中时跃时舞的身影,此刻就连鸟笼晃动的金属碰撞声都成了节奏规律的背景音乐。
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句话,简直就是为她而存在。
「要是不要那麽凶,就是完人了呢……」
喃喃自语,梓凡沉浸在凛带着丝丝感伤气息的歌声中,她的世界中只剩她们俩。只剩用心歌唱的凛、和专注聆听的梓凡────
「────凡?凡?小凡?」
或许是想让对方在吵闹的演唱会听清自己的声音,也或许只是想贴近对方,随着焦急的呼唤,蓝涵一次一次的拉进与梓凡的距离。
然而,也不知道那双湖水蓝的眸子到底装了些什麽,直至温热的吐息吹拂至脸上,梓凡才发现好友的面庞早已近在咫尺。
「…….呃?干嘛?」
「还干嘛,我都叫你几次了。」
望着刻在对方瞳中的自己的面容,蓝涵不置可否。
虽然梓凡本来就不是多精明的人,不过她这阵子恍惚的次数也已经多到十只手指都数不完了。走路时恍神撞到电线杆、上课时恍神被老师叫起来念课本、讲电话时恍神害她以为她掉线了,现在连听演唱会都可以呆成这样。
到底脑袋里的螺丝在什麽时候、在哪里掉了呢?
本来就没拴紧,要是掉光光,那可真不知道会添出多大的乱子。
「我说你啊,掉了的螺丝要随手捡起来。乱丢垃圾会被罚钱的喔。」
随口说着司空见惯的玩笑话,蓝涵佯作不在意的欣赏着凛的演出,实则期盼着搭档高声怒吼回应。但是左等右等,等到凛又唱完一首了,期望中的回音仍无下文。
蹙起眉梢,蓝涵稍稍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打探着身边人的举动。而即便只是瞥到一刹,她也知道映入眼帘的是梓凡那全神贯注於凛优美声线的侧脸。那端正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但平时总散发着一股傻劲的她,此时抿起唇、凝起神来────
她竟有些不认得了。
没来由地感到生气。
「我说!梓凡!梓凡!初!梓!凡!」
「呃?!什麽?!」
被覆在耳边的高分贝声音贯穿脑部,梓凡猛地回神,在刹那间挺直脊背。如同受惊的梅花鹿般惊慌失措的东张西望,确认了并没有火灾地震龙卷风的入侵後,她才将不满的目光投向了蓝涵。
「什麽事啦……没事在我耳边乱叫……」
「还什麽事咧。好像从你开始外送咖啡之後,就常常神游耶?」
刻意的吸气,刻意的将吐气化成长叹。蓝涵强调自己的无奈。
「送咖啡?」
一时之间没跟上蓝涵的问话,梓凡歪头寻思。随後,好不容易把断掉的思考线接上的她理解似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否定的摇了摇头。
「跟那个没关系。」
「没关系喔。」
眨着黑眸,尽管觉得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梓凡也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虽然很想一口气追问把问题点揪出来,对她而言,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问。
「说起来,你是有这麽喜欢她?」
瞟了眼坐在鸟笼边缘摇晃着双腿的凛,蓝涵少见的正经。
「嗯?还好吧?」
「还好还看到这麽入迷?嗯?」
贴上梓凡身侧,蓝涵调侃的神情看的梓凡心烦意乱。
「纯欣赏而已啦。」
「真的吗~?嗯~?」
「真的啦真的啦!」
摆了摆手,梓凡将蓝涵的脸推开,撇过了头去。但蓝涵怎麽可能这麽轻易的放过耳根子有些泛红的梓凡?
调戏梓凡是她日常生活的一大乐趣,调戏已经有些害臊的梓凡更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行啦~小凡要欣赏只可以看我啊~」
勾住梓凡的手肘,蓝涵好似讨糖的小孩般前後摇晃着她的手臂。但撇了撇嘴,梓凡无情回绝。
「谁要看你啊。你到是说说看你有什麽可看性?」
「纯洁无瑕美丽透白真诚华丽的内在。」
大概是已经在脑袋里想好了回答吧,长的不可理喻的回答在瞬间倾巢而出。不过这回答值得注目之处绝对不是只有长度而已。
抹脸,梓凡对这糟点无数的答案无语。
「认真来说呢,首先,内在看不到。」
简单明了的驳回後,梓凡寻思她该怎麽纠正对方那过度的自信。然後她发现,蓝涵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内在可言。
「我刚刚发现……与其说你的内在有没有可看性……倒不如说你除了外表根本一无可取诶?」
再残忍不过的话,从梓凡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口中吐出,不过----
「虾~我的内在都已经这麽纯洁无瑕美丽透白真诚华丽了,小凡竟然还觉得不够?算了,如果小凡深爱我的外表的话,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接────」
「够了,我认输了。拜托你给我住嘴。」
蓝涵的抗击打能力显然超乎梓凡的想像。
掌心按上蓝涵那仿若机关枪般捞叨个不停双唇,梓凡叹气。
「我难得好运一次抽到演唱会的门票。我们就好好欣赏嘛。」
收手,梓凡浅笑。
「好吗?」
而尽管蓝涵仍有千万个理由和藉口可以拉着她继续东拉西扯,见到那笑容却又什麽都说不出口。
梓凡就是这样。
有耐心的包容她一切的任性跟无理取闹,不论对任何人都平等的去关爱。
蓝涵就是最喜欢她的这一点。
但是,也最厌恶她的这一点。
对所有人平等的好,意味着不论谁,都无法得到她特别的关注。如同站在一面擦的透明的玻璃窗前,好像可以轻易通过,却在企图再往前一步时狠狠地撞上那扇窗。
她心中那个特别的位子看似伸手即得,却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骗子。大骗子。
「喂?涵?我只是说听演唱会而已,你干嘛这麽沉重的样子啊?」
食指戳了戳蓝涵的脸颊,梓凡苦笑。
「聊天随时可以聊,演唱会可是只有一场喔?」
「是没错啦……可是……」
可是你太关心她了啊。
突然的炫目强光打在梓凡身上,蓝涵的话因震慑而缩回了腹中。
而当蓝涵正暗自庆幸这如同怨妇般的话语煞在了悬崖边,梓凡打量着照在身上的聚光灯,只是愣着。
「那麽就是你罗?」
从鸟笼边一跃而下,凛好似无重量的纸片般飘然落地,空灵气质更甚。
沉稳的嗓音用俏皮的口气说着让梓凡一头雾水的话语。如无底潭让人捉摸不着根底的黑眸与梓凡弄不懂状况的红瞳在空气中相会、碰撞。
「那就请坐在右手边,那位红发的女孩上来。」
浅淡的,凛的唇角勾起媚然。
「诶?虾?」
相反的,呆望着指向自己鼻尖的指尖,这方与气质挂不上边的梓凡只是发出少根筋的状声词。
「请上来陪我共舞一曲吧。还是,你不愿意吗?」
万众瞩目。
全场的焦点,几千双小眼睛全注视着这压根儿不喜欢出风头的马尾女孩,鸦雀无声的等待着梓凡给出回应。
好?不好?愿意?不愿意?
「呃?诶……好?」
弱气的应声,姑且算是答应了。
女神的邀请,岂有拒绝的道理?
不,应该说,女神的邀请,拒绝了会屍骨无存。梓凡坚信自己要是敢说声不,大概没办法自己走出这会场了。
而望着梓凡的背影,蓝涵只是扁了扁嘴。
方才还触手可及的距离,倾刻间变如天边明月。
垂首,歛眸凝视不断重复着松开、再握成拳的右手,蓝涵毫无道理的感到不安。握的再紧,好像有什麽东西,会趁她不注意,从指间的缝隙溜去……
「凡……」
以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声响,蓝涵嗫嚅着,将目光投向了至交。
一步一步踏上舞台台阶的梓凡不知道的是,这年头有多少真心话,恶劣的隐身於玩笑之後。
而蓝涵不知道的是,这世界并没有永远平衡的秤子。
不论是廉价的玩具天秤,抑或是华美的银制天秤,终究会在某一天,悄悄的,默默的----
倾向某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