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映紅秋色 — 映紅秋色 八章(完)

面对同样的绝美娇颜,面对着同样的浅唇笑花,熟悉的娇荏体态,可,眼前的她又彷佛像是自己未见过的,不,应该说,他从没想过,她会就这样如此突然,连给他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已经好熟悉她的存在了吗?两人同处一室,算算时间也有个把个月了,那屏风仍然挡在他俩之间,可他却早已习惯,非要听见她轻柔匀浅的气息,他才肯酣然熟睡;早上等待着她给他端上热热的餐食,以及三大碗白饭;伤口的药布她会准时替他更换,即使他在做其他事情,她仍然扬着淡淡巧笑,耐着性子等待着他;每当下人被他冷眼一瞪,或是又遭到他的白眼伺候时,接着一定看着一抹素色纤巧的身影过来,替刚刚那个吓得两腿发软的下人请命。

虽然她名义上只是一个客人,可他想不光只是他,全府上下的人都将她看作府内的一份子了,那副好脾性,与那柔柔语调、粉雕玉琢的美颜,甫从她进了他府上大门,她就已经将所有人的心全给牢牢抓住,她不知道她今日这一离去,全府上下的人会有多不舍失望吗?

还有,她同样是凝香、凝嫣二夫人的好友,就这样子走了,回去了,那二位夫人见不到好友怎麽办呢?有太多太多的人情理由,积在唇边,等待着他说出口,可千言万语,太多太多可以质问的理由,他一个字也没说。

「为什麽?」沉默好久好久,面对着同样耐心的她,薄唇才低低的吐出这句问话来。

映彤那双莹透美眸只是眨呀眨,淡淡笑颜打从她见着幼平之後,便不曾自她的唇畔逝去,「将军可还记得彤说过,住在将军府上,只是暂时,公子也早已替映彤找好宅子,想想彤也在此叨扰够久了,因此今日,且来向将军拜别。」她拱手一揖,对他彻底的行了个大礼。

「有必要这麽急着走吗?」他没发现自己的语调略微扬起了些,身子不由自主的倾上前去。

「啊,彤会如此赶着,还有另一个原因呢。」映彤扳起手指头,一一细数日子让幼平听听,「秋家出事时是暮秋了,先在凝香那儿住了一个月,料理彤家人的事情,接着到将军这儿来暂住下,算算日子一个多月,爹娘与家人的百日之期将近,不管有什麽天大的要紧事儿,彤仍不能忘记要给家人祭拜的呀。」

搬出爹娘百日的理由,顿时压得让幼平无话可说,瞧她身上穿的素色衣裳,提醒了他,她仍是戴孝之身,於情於理,是该回去皖城一趟,去祭拜。

「那……」幼平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什麽时候回来?」

映彤像是听见了什麽意外的事情,杏眸睁得大了,而後呵呵笑出声调来。

幼平拧起眉宇,「笑什麽?」

映彤掩唇轻笑,「我说,将军,彤说过了,彤来此处,只是暂住,於情於理,也不好再叨扰下去,彤知道将军关心映彤,对於映彤也有些放心不下的,其实,」她抬起头来,两道细浅的眉儿透出淡淡忧伤,「是人都会有感情的,这些日子以来,彤跟将军的家人们相处的很愉快,跟将军也是,真到了要离别,彤,不是没有不舍的。」

「那为何不回来?不继续留在这里?」他大感不解啊。

「彤没有理由了,彤对将军的大恩已报,即使映彤晓得,不管做得再多,将军的救命之恩是报不完了,但至少,映彤不可以再亏欠将军了,在这里受将军照顾极尽完善,映彤很感激,但也就因为如此,映彤怎敢厚着脸皮赖在将军这儿不走呢?是不是彤正欠着将军另一份恩呢?」

「况且,」映彤从包袱当中拿出一本帐本来,「将军,你看看这个。」纤指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展开在他的眼前,「这是凝香先前替彤代管的,秋家的家产。」

「秋家三代在皖城定居下来,生於斯长於斯,对於皖城那些替秋家耕田、织布的农人、妇人们,总是有着一份责任的,因此,彤下定决心了,彤向凝香拿回这些,而後,回去皖城,遵照着爹亲娘亲的方式,继续善待他们,」柔柔一笑,体态虽然纤细娇小,可此刻的映彤却像是手握兵符的将军,又像极了在王位上,没有威压气势,但是凛然不可侵的王侯,「我要代替所有家人,活下去。」

幼平看见这样的她,张口结舌,反倒是他後头的人有了声音,「映彤姑娘,小的虽然知道,你此行回去的目的,的确,是个不可忽视的大日子。」周霖站了出来,「但是小的对你前面说的那些有异议,姑娘住在这里不是亏欠,你可知道,你住在这里,名义上是报恩,可实际上,却对我们有恩啊。」

「至少,我就没见过主子这几天来表现的样子,要不是姑娘你的用心,我大胆的说,主子恐怕很难再找到另外一个人来让他开窍啊。」周霖看着身旁的幼平,要是之前,他铁定不敢这样僭越,但是现在不同,为了能让映彤姑娘留在这里,什麽理由他都要用,况且,他想主子现在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

「现在这间府上已经少不了你了,况且,姑娘不是也说了吗?你是舍不得我们的,那又为何,不大方的留下来呢?」周霖双手一摊,争取在场众人的支持,而大家也都很配合的点头,就除了身旁的幼平。

「公子,彤对大家,是有一份情,彤不否认。」环顾着围在这段回廊旁边的众人,甚至有人还在另一头,隔着池塘遥望的,映彤关照一遍,无一悉漏,「但,彤又怎能,因舍不下这里,而放弃了彤的家人呢?」

「不仅亡故的他们,替秋家耕种、织布的他们也是,彤,没办法就这样偏废於此的。」映彤眼角隐隐泛出水光,千不舍万不舍,即将离开这里,面对如此多人的请命,要不是自己的信念坚定,只怕她早已心软。

可她认为,自己想的够清楚了,早在建业定居的同时,她也已经开始着想,现下正临家人百日,对幼平的大恩业已报完,於情於理,是不该在此地多做叨扰,纵使自己的感情仍然有些放不下,也……

「姑娘……」周霖还想鼓起舌簧劝说,却见映彤就此盈盈拜下,他心急的惊喊出声,「姑娘!你,这是做什麽呀!」

映彤面对幼平、周霖两人,躬身行了大礼,「映彤,就此拜别,将军、公子,还有,」她抬起眼来,「大家,好生保重。」

「姑娘!别这样离开啊……」

「姑娘别走啊……」

「您一走,我们可怎麽办啊……」

「姑娘!您真舍得?」

一旁的下人见大势已去,莫不全都弯身下来求情,只盼这位人美、心美,又是唯一能够镇住将军脾气的姑娘别离开。

但,只怕也挽回不了映彤归去的心吧?

敛上眼睫,早知会面临此等情景,但无论给过自己几次的心理准备,仍是在此时此刻,无语泪千行。

提着细剑,拾起细软,从後头赶来的采亭,即使她再怎麽讨厌幼平,也不甚喜欢跟这里的人打交道,但看见映彤成了泪人儿,就连自己,也不得不动容啊,「映彤……」她环住她巧肩,在映彤耳边轻声提醒,「马车,已经打点好了。」

映彤掬起巾帕拭泪,淡淡点头,「她们……她们呢?」此次回皖城,身旁仅采亭一人跟随,欢欢喜喜则是交给凝香照顾去了。

「已经跟夫人说好了,没问题了。」

「那好、那就好……」如此一来,她真的,可以少些牵挂了……她自泪湖中抬起眸来,带着浓浓不舍,却还是十足坚决的,「我们,走吧!」

挽留不成,最少还能送她们两人最後一程,周霖感触尤深,只因他不仅是第二次送映彤远行,面对不会再回头的映彤,还有……「就连你也走?」映彤姑娘走就算了,连她也这麽狠心……他简直快弹出男儿泪来了。

「没办法,我可是答应过映彤了。」采亭将映彤送上车,回头看着这个让她又气,又有些放不下的男人,「走了也好,省得再看到那个周泰将军的脸。」

周霖经她一提,回头一看,所有的人都赶到大门来送行,唯独那个最重要的主子却没过来?

不管他了,现在自己的事情重要,「该不会你也跟映彤姑娘一样,不回来了吧?」心急如焚,此情此景之下,他就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拉住那双玉手。

采亭羞透双颊,很快的甩开他,「你、这里这麽多人,你做什麽啦!」丽容隐含几分薄怒,但伴随而来的是女子独有的羞涩。

这举动让所有人睁大双眼,难不成跑了一对,却又造就另一对?

周霖才不管这麽多,「你真舍得?跟映彤姑娘一样不回来了?」呜!她甩的好用力乾脆啊!

面对他一脸如丧考妣,她只是微微望他一眼,眉带情丝,淡淡的说:「那是你自己说的。」

「你、你的意思是?」周霖看见她眉梢那点情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她表情已经猜着六、七分,脸上也慢慢浮出笑来。

「没别的意思。」她可不想让他太得意,皱了皱鼻,含着笑,踏上马车,车夫轻拢缰绳,在地上画出一道沉重纤长的轨迹。

所有人怀着不舍的心情送她们两人离开,直到马车远去之後,所有人一拥而上,「总管啊,究竟是什麽时候跟那个凶姑娘搭上线的,我们怎麽都不知道啊?」看门小僮最是积极,抢在所有人面前问了。

面对众人的逼问,知晓采亭真正心意的他心情正好,只是淡淡的扬起一指,神秘的笑笑,然後反剪双手,大步大步的走进府内。

冬去春来,再过不久,便是百花盛开时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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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让映彤姊姊走成了!」凝嫣知道这消息,一把从椅子上跳起来。

「嗯。」同样忙着打点府上事务,也打算跟伯符一起回皖城一趟的凝香,轻啜了一口茶,清闲模样可与凝嫣的气急败坏差了十万里。

「你怎麽不留她啊?」凝嫣跺了跺脚,姊姊究竟知不知道她现在跟映彤下了这麽多盘棋,从来没有赢过,前几天下的,那盘棋可还没下完,她还挑灯半夜跟公瑾讨论好久,今天不料跑到这儿来,却得到这样的消息!「我还以为我总算有机会可以赢她一回的。」

凝香瞥了她一眼,只见凝嫣握着粉拳儿,一脸不甘,「映彤要回去给家人做百日,你说我拦得起、拦得住吗?」她淡柔语调有效的让凝嫣住嘴,而後继续振笔疾书。

嗫嚅半晌,知道这是何等大事的凝嫣,虽然还是颇有微词,不过倒也是没这麽激动,「怎麽不早说啊?真是。」凝嫣摆了摆手,这等大事,是该回去,「欸,那她有没有说什麽时候回来?」那盘棋的胜负,至少要延个十几二十天吧。

既然提到归期,凝香只好再送她一个坏消息,「映彤走之前,还来我这儿,把该属於她的地契、田产那些,全都拿回去了,她说今後他就继续待在皖城,我想是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吧?」

这番话再度让凝嫣瞪大眼睛,「什麽!」她惊叫出声,声调尖锐得让听觉敏锐的凝香,耳朵感到有些发疼,「你说、说她不回来了?怎麽可能!」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幼平将军吗?

凝香自然知晓凝嫣疑问从何而来,说到底,现下能让凝嫣甘心情愿继续在建业留下的,只有那位幼平将军,但就不晓得,映彤说要离开时,那位将军有没出声挽留她,或者更正确的说,是不是用了「对」的方法来挽留映彤?

「怎麽不可能?映彤的家本来就在皖城。」凝香耸肩,没有直接说破,继续跟凝嫣迂回。

凝嫣抚额,真怀疑这个姊姊这当下是不是变笨了?「问题是,她喜欢的人在这里啊,家可以搬嘛!」就这样让映彤走了,那她们两人之前探问映彤这麽久,不全都白费了?

凝香浅浅一笑,用凝嫣的说法来回应她,「问题是,你也要看看映彤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有没有开窍啊。」

很好,事实映彤就是没开窍!

鼓足一张粉颊,凝嫣真的很想借夫君的古锭刀,好好敲映彤几回!

「那,那个幼平将军该不会也真的这麽笨吧!」

面对凝嫣的质问,凝香勾起芳唇,「你说呢?」她意味深长的说,算算时间,映彤现在也该坐上马车,离开皖城了吧。

「我就是怕……」凝嫣话还没说完,忽听见外头有人轻叩门板。

两人一同望向那名家丁,「禀告夫人,周泰将军求见。」

凝嫣睁大眼睛,这个男人不去好好挽留映彤,怎麽跑到这儿来了?

凝香对幼平来意却似乎已经猜着几分,只见她从容的搁下笔来,「请将军至厅堂内稍等,我随後就到。」站起身子,修长纤雅的她仅是拢了拢身上衣袍,将头顶上的银簪盘好,而後走至凝嫣身旁,轻拍妹子肩膀,「看样子你怕的,已经发生了。」语毕,只丢下错愕的凝嫣,迈开大步前去见客了。

听懂凝香话尾的凝嫣反应过来,颓然倒回椅子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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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面如死灰,没安分的坐下,仅是像一根石柱般站立在厅堂里。

撩开衣摆,凝香跨进门槛,看见他背对门站着,对刚刚他府上所发生的事情已经猜到十成十,「周泰将军,稀客啊,平常都是映彤登门来访,今儿个换你过来,还真有点不习惯。」她绕到他面前来瞧清他的表情,朱唇不由得笑开来。

「夫人。」幼平拱手行礼,面容仍然难看,仍是直挺挺的站着。

「坐啊,有什麽事,也等坐下来再说。」凝香扬起一掌催促他落座,看他虽然一脸不从,但在她坚持之下,他也只能乖乖就座。

「饮口茶水润润喉,这可是我自己煮的茶。」下人将茶端上来,先替他奉上,凝香则是语带热络的招呼着。

虽然知道凝香煮茶手艺一绝,但是现在的他根本无心品茶,「夫人……」他拱手,正打算将事情相告时,凝香且是柔柔打断他,「将军大可轻松一点,无需跟面对伯符那样对我,况且,今日此谈,也未必是为了公事而来吧?」凝香看了他一眼,而後微微一笑。

他顿了顿,「末将……」想到凝香所说的话,幼平立刻改口,「我今日登门,夫人应该知道,是为了……映彤而来。」

不愧是为武人,说话不懂拐弯;对待武人自有其应对之道,「嗯,我大概知道,映彤她,现在该是踏上归途了吧?你怎麽没去送行?」凝香不着痕迹的先踩他一脚。

「我……」他抬起眼来,对上凝香那张带点疑惑,却隐藏更多不知名情绪的表情,他沉默了,他的感觉不像映彤那般敏锐,不晓得凝香的表情就竟隐藏着何种深意,可是,面对这句问话,幼平只感到有些伤心。

「不想在那当下见她。」他低头,音调低沉的,在这整座厅堂间游移。

「为什麽?」凝香一手支着下颚,打算让他自己思考。

「因为……」幼平想了很久,抬起头来看凝香时,发现凝香亦如同映彤一样,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答覆,「不知怎地,看见她落泪,我……难过。」声音越压越低,但所幸凝香同样听力过人,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哭了?怎麽哭的?」凝香追问下去,顺便要他将映彤离开的所有情况给说一次。

幼平说了她离开时,他、周霖,还有所有下人要求她留下来的过程,与她的反应。凝香听了,沉吟了一会儿,「所以你打从你的下人开始挽留映彤的时候,你就没再说过话了。」

「嗯,你会觉得映彤要离开之前,表情很勉强吗?」

就算他再怎麽迟钝,但他至少跟映彤一起相处了一个多月,对她,他是有些了解的,「她很为难。」幼平稍微斟酌了一下词语而後如此说。

「你觉得她为什麽要这麽为难?」凝香心底暗自点头,看样子这个男人倒也不如外表这麽迟钝,还可以看出映彤的心情如何。

但是细节,她就不敢说他会晓得了。

「舍不得这里。」这还用说吗?

「为什麽会这麽舍不得?」顺着话尾,凝香不另辟话题,层层深入,就要他想。

他很肯定,「感情。」

「你觉得她跟谁感情最深?」凝香浅笑,很满意的看见他陷入苦思。

「如果你知道,你应该会晓得,她舍不得离开,感到为难,其实都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凝香掩唇,故意打了个哑谜。

「是这样的吗?」幼平这次没有看着凝香,倒像是自言自语。

在府内,他想他跟采亭最好,可是采亭跟了她回去,照夫人这麽说,何来舍不得之情?那麽,是周霖吗?也不可能……这麽说来,那个人是……

有可能吗?是这样的吗?

凝香摇摇头,这两个人相处,原来没有一方是诚实的,「好,将军,这先撇开不说,你呢?看见映彤掉泪,为何难过?」

「因为她难过。」

「看见别人难过,你也会心有同感吗?」见他摇头,凝香则是轻笑出声,「那,只因为,你看见的那个人,是秋映彤。」

「我明白的问你,你对映彤,是不是动心了?」

已经被问过太多太多次这个问题,而先前不管是公瑾抑或是伯符,他都没给一个正面答覆。

但,光想到映彤有可能真的就这样离他远去,他便感到害怕。是,他害怕。

先前不管面对过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关头,他都没说过ㄧ个怕字,但现在,他怕了。

此时此刻,他才稍微体会到伯符在看见凝香在生死之间徘徊时,心里的煎熬,那是一个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却要在你眼前离开;今日他的情况不比伯符来得危急,但远去之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却同样重要。

不光是生活上的照料让他依恋,甚至……他喜欢看她,由原本的厌恶,转变到现在的喜欢,他喜欢看她笑,说些儿时趣事,或是向他请教着摘野菜的方法,他也喜欢对她说说自己练武的辛勤经过,也只有在她面前,他可以完全不避讳,敞开心房的对她说过去往事。

他了解的晚了……经过凝香一层一层的提问,他反覆思索,慢慢的懂了自己心思。

迟疑许久,他终究还是坚定的回视凝香,「是。」他颔首,他从未有过如此特别的感受,从未对哪个女人这般动心,他想所有周遭的人早就看出他对映彤不一样,而他自己,甚至就连映彤也没有感觉到。

究竟是报恩这件事情欺瞒了他们,还是他们藉报恩的名义来欺瞒自己?

非要到此时此刻,映彤要离开他了,他才会觉悟到这件事实?

确定自己心意,也就等於前进了好大一步,「将军,这句话,可要对映彤说啊。」凝香勾唇,现在知道还不算晚,依她猜想,另一个事主只怕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厘清自己心思呢。

「夫人……」他现在心里虽然已经明白,但他还有一问,「可映彤此次回去,是为了秋家而回,可有方法将映彤劝回我身边?」

他会担心,不是没有理由,面对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他从没一次说赢过她,现在要他前去将她劝回,谈何容易啊。

「你放心,秉持着你现下这心思,饶是映彤的思绪千回百转,亦是逃不过你的手掌心,相信我。」凝香十足自信,对付映彤,可不需要什麽深明大义,怀抱着真心,便是无往不利。

听得此语,幼平的心此刻有如拨云见日,脸上原本的灰败早已不复存在,「谢夫人。」

凝香摆了摆手,「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她悠然一笑。

映彤点醒了她的男人,之於她有恩,她亦不过是还她一次,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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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彤,你这两天好像没什麽精神,该不会还在因为离开周泰将军府上而伤心吧?」马车缓缓前行,映彤望着车外,良久、良久,都没想过要跟坐在一旁的采亭谈天,不甘被冷落的她,觉得有必要开口说说话了。

「嗯?」听见一旁采亭叫唤的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对不起,彤刚刚没听见你说的,可否再说一次?」映彤有些歉然的道。

「我说,你是不是还在为了离开将军家而伤心?」之前她离开孙家的时候,也跟她们感情很好,就没看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过。

「没的事。」映彤摇摇螓首,浅浅一笑,「彤只是昨晚没睡好。」应该是说,身子虽然疲累,但就是无法入眠。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还是因为认床的关系,住店一直住的不甚安稳。好多原因,她都想过,可是,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缘由。

莫不是,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气息,没有那个人,所以她睡不好?是这样的吗?光想到这里,脸上便会不由自主的泛出绯红来,而後再次将这个原因给抛在脑後,但连着两天,不管如何加被子,或是摆火炉,仍是无法成眠,她开始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原因。

「又没睡好?究竟出了什麽问题?」采亭还真是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彤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怕自己心里都有数,骗得过采亭,骗不过自己。

「如果真的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吧。」采亭拍拍映彤的手,发现一直吹着寒风的她,手冷的似冰,她惊呼一声,一把将窗帘放下。「可别病了,你不是说要代所有家人活下去?那就好好照顾自己啊。」她轻声叮咛,而後又为映彤加了一件衣裳。

「彤晓得的,谢谢。」映彤柔声道谢,而後倦极的,靠在采亭肩上,闭目养神。

听着马车行走声响,映彤仍是无法成眠,忽然前头车夫勒马停下了车,她也随之惊醒,「怎麽了?」她睁开眼睛,隔着帘幕询问外头车夫。

只听见外头车夫答话,「姑娘,前面有个人骑马从後头赶上来,将路给拦了,现在过不去啊。」

「哪个家伙敢拦我们的车?」采亭扬眉,撩开帘幕向外探看,在看清来人之後睁大眼睛,缩回车时,一脸不敢置信。

「外头是谁?」瞧采亭像是给人吓着似的,倒是引起她好奇心,她掀开帘幕,看见一匹高大的黑马,而马匹的主人正用一股欲将帘幕烧穿的眼神看着她,在看见她的同时,那人也下了马匹,踏着快疾而坚定的步伐向她走来。

「将军?」映彤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总算了解采亭为何作此反应,追来的人竟是他?

映彤说不出自己心里有着什麽感觉,但她肯定的是,能够看见他,她,很高兴。

她作势要下马车,却仍然因为马车太高而心生畏惧,他走到她身边,这次没再像之前那般粗鲁的将她拉下车,而是环紧她的纤腰,以一种亲昵到让人脸颊发烫的方式,接她下车。

踏到地面,原以为他会松开腰间的手,可他没有,仍然抱的忒紧,她脸颊泛红,仰着小脸要求,「将军……可不可以,放开映彤?」见着他,虽然开心,可……旁边还有其他人呢。

「不放。」害他找得如此辛苦,铁定要先狠狠抱个够再说。

「将军,这样子不太好……」虽然两人从未如此亲密接触过,可她奇怪的竟不觉得排斥?映彤还无暇思索,但她知道,眼下要先把这个热情的男人给推开才行!

幼平浅浅退开,可还是环住她的臂膀不放,「你们跑好快,我沿路追赶,在前几个小镇问了好几家店家,才确定了你们的行踪。」他语调低沉,眼底透着见着她的欣喜。

知道自己距离无法与他再拉开些,映彤就这样任由他环着,「将军是什麽时候追出来的?」

「见过夫人之後,我便回府准备,接着就赶着出门了。」换言之,前前後後大概比她们晚了近半天的时间,而这半天,就让他多花了一天时间寻找。

「你去见凝香了?」听他说夫人,不知怎地,在此刻听他提起好友,映彤心中反而有点不好的预感。

「对。」幼平点点头,「也因为这样,我了解了,自己的想法。」平时冷然惯了的唇畔,扬起些许弧度来,那是得意的笑容。

「自己的想法?」她澄澈眼眸睁的忒大,突然有些不想问清,他所指的是什麽。

幼平也聪明的不一次说穿,「慢慢跟你说。」他松开她,一副没打算离开的样子。

映彤还不晓得他追来的意图,绝美娇容漾开淡淡浅笑,也是这两天来她少有的笑容。「将军前来送行,映彤……彤好生欢喜。」

「映彤,我想你似乎弄错了我追来的目的。」幼平扬起一指,指了指马匹。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映彤发现马匹上竟带了不少东西,似要远行。她忽然明白了,「将军,你该不会是想……」

没等她说完,幼平随即插口,「对,陪你回去。」

映彤不知该用哪些话来形容心情的震惊,但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正雀跃着,也乐见此景似的,感觉自己的心口开始狂跳起来。

「将军……就这样子放着建业的宅子不管,好吗?」映彤反而开始替他担心,「而且那里不是也有些事情等着你做?」

「无妨。」周霖听见他要来追映彤,并且将她劝回的时候,周霖简直快乐翻了,差点没用扫把把他扫上马,要他快点把她追回来,公瑾跟伯符就更不用说了,她们的妻子已经打了包票,在她们两人的夫君面前替他护航,而相信关心着他的两人,也应该不会太刁难就是。

「比起我留在那里,我想更多人会希望看到我出来追你回去。」

「将军,映彤说过了,我不能再回去的。」她浅浅摇头,还是坚持着。

幼平挑眉,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固执,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威胁利诱她,要她改变心意,「先走吧,你爹娘的百日可是不能耽搁,有什麽事情,我以後会慢慢跟你说。」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有意要跟她回去,映彤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就这样让他跟着,也好。

抱她上了马车,幼平跨上马匹,悠闲的跟在马车旁边,在发现马车里的她拉开窗帘,朝他笑着时,他明白的感受到,心暖的滋味是怎样的。

放下窗帘,采亭对上她的脸,仔细端详,而後笑嘻嘻的说:「现在不累了吧?」瞧她,原本还没精打采的,现下看到周泰将军过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啧啧,看样子不是睡不好,而是在想着某人吧!

映彤清楚的从采亭眼中读出些许揶揄,她只是轻耸巧肩,笑而不答。

回皖城的一路上,隔着屏风,她俩同睡一房,映彤沾枕便睡,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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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爹娘坟前上献上香,点上烛,一身白素孝衣的映彤,双手合掌,跪在碑前顶礼,口中念着,透着初春微风,夕阳染红了她的左脸。

记得这块地,当初也是凝香替她找到的,看着刻工精细的墓碑,与後头那片小土丘,秋家人长眠於此,两旁环顾着林子,小溪横卧於其间,他虽然不懂风水,但也深深认为,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回皖城的时间就恰巧是在百日的前两天,建业跟皖城着实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她虽然没有刻意拖延,但在他顾及她的身子,坚持之下,也只让马车依循着正常速度返回,跟头两天只她与采亭二人赶路的速度慢了些。

「将军……你这般关心彤,彤很感激,可是时辰……」揣着巾帕,听着车轮吞吞,算算时日,与原本她所预计的行程已经落後不少,她的心急,自是不在话下。

看不惯那个老把眼神往她身上招呼的车夫,於是将自己马匹交给采亭,而来亲自驾车的幼平回头看着这个满脸紧张的小女人,「我算过了,没问题。」他当然知道原本这个小女人预定的时间,是赶在百日前的七天左右到达皖城,但这样实在太赶,於是,他将行程缓了个四、五天,时间这才充裕许多,可如此一来,换成了她着急。

轻咬贝齿,她是相信他的计算,可是,她还是想早些回去,也好给新宅子打理打理,「将军,彤还是觉得……」

幼平回头,平地一声响雷,炸得映彤头昏目眩,「映彤,叫我幼平可好?」事情虽然还没与她说开,是不想扰她近日替家人忙百日之事,但她还这般生疏的唤他「将军」,令他有些不满。

映彤自然不笨,挑这个时候提这要求,他的心思如何,明白不过,「将、将军,你……哎!」她羞红了双颊,当下便退了言说的意图。

此後一路上,只要映彤又嫌起幼平速度慢了,他便拿此语来回她,屡试不爽。

这也让她哀怨了不少日子,幸好,他真是如期赶到了皖城,而一路上,他的照料是也没少过,这又让她心暖;是怨他不是,可就这样顺了他,似乎也太便宜了。

映彤站起身子,望向伫立在她身旁,那抹高大身影,「幼平将军,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幼平真的很想要她把後面的「将军」二字给除了,但这小女人摆明不让他继续得寸进尺,他也只好另谋他略,细细图之。

这儿离映彤新居也不甚远,步行可达,这又该称赞起周霖细心,知晓映彤与家人,终是分不开的,又想起映彤不会驾马,因此才找了这麽一个地方,两人乘着夕阳和风,缓步赋归,情意滋萌啊。

「映彤……」幼平依循着她的脚步,在她身旁低低开口,「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沿着林间小路,天色有些昏暗,吹在身上的风沁凉舒畅,可他无预警的这句话,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给他搅得面红耳热,「幼、幼平……」後头二字还未出口,他再度先声夺人。

「别走,别离开我。」他毫不掩饰,这些日子以来,挂在心上,殷殷期盼的事儿,便是此件,现下映彤已尽了子女孝道,是该给她说说。

「我……」映彤对上他那热切眼神,丽颜绯色愈甚,「幼平将军,彤……彤记得,当日在将军府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敛下眼眸,刻意回避了他。

「你的家人,或许还有其他方法安顿。」幼平弯下身子,不让她就此逃脱。「可我,非你不要。」这句话,他想了不知多少夜,是在旅店之中,听见夜枭啼声时想,也在驾车时,辗转思索,或许当日,夫人告诉他的,意即谓此。

映彤惊愕的後退了两步,热烫芳心不住狂跳,是想过幼平说话简单直接,此时听见,却又是不同感受,饶是她慧黠玲珑,遇到这般真情直言,也该居於下风,「将军……」

「你这般言语,可是在为难映彤?」分不清现下心里究竟是该听得他心意而雀跃欢喜,还是该恼他挟情意要胁而埋头苦思。

「我晓得你心思,也知道你难为。」她心心念念她的家人,也知道她今日为此,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但他为了自己,义无反顾,「我说句当日在建业时,我没说出口的话给你听。」

「为我,你可愿留下?」执起她素手,幼平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就怕她一个眼神,将他满腔情意,全数毁灭。

轻咬朱唇,她当日,就怕他真的开窍了,拿这个问题问她。

因为他与家人,真要拿起来在心底仔细掂掂斤两,她好怕……在说开他往日心结之後,这麽长一段时间给自己的心理准备与决心,会冲得连一个影儿都不见……

该如何衡量?聪明如她,也无法做出决断,他可知,当日与他告别时,到後来他甚至不敢听见他一丝言语,更是低头不敢看他的脸,只因,就怕这一语、一瞥,她终究还是放不开,而留在他身旁。

他真以为她的心是铁打的吗?

可是心底另一头的声音一直与她说,她不能如此陷溺在他身旁,她不能。

该是庆幸着他後来没再多说,甚至连出门替她送行也不见人影,可在采亭还未能上车来安抚她情绪之前,她不知道自己沾湿了巾帕几次;她还是不舍,即使自己已经做下决定。

而今,却亦面临此等难题;早在他追上来说要与她一道回来时,她就在心底不断的思索答案,可是……迟至今日,她的心仍然没有个准。

家人与他,若可以,她好希望可以一起拥有,但她终究还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安於此地,只守在她身旁,她也不可以就让伯符身边少了这样一个栋梁;而她发誓过要代替过世的家人,好好守着更多更多的「家人」,也万万不能舍弃,谁来告诉她,她该怎麽选?

「我……」她真的好想说她不知道,两难的泪再度滑下香腮,为什麽她就是不能狠狠将其中一方割舍?为什麽两边都要她做出决定来?她只是摇头,「幼平将军,不要……不要逼迫映彤……」

看见她伤心,他的心底也不好过,他只是无语,轻柔的,将她荏弱身躯拥紧,让她好好的,放任自己情绪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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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於知道,为何她会舍不下这些家人们。

跟她一起到处走走看看,听见她与农家们的温馨问话,还不忘为他们送上过节的米粮、衣物,好让他们过个好年,即使她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他还是看见,秋家的善心与她家人的精神,在她身上好好的活着;而那些村妇农夫也多像她的家人,也算是晚来的团圆夜吧。

看着这片水田,一旁农家们开始忙着翻田播种,开始一年的辛劳,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是不忘秋家留给他们的恩泽吧?

映彤吃着妇人好心给她送上的粿,她还开心的逗弄着妇人怀里的孩子,而他只是静静的,跟在她身旁,这倒引起了其他妇人家的注意,「映彤小姐,这位大爷,怎麽不给我们几个介绍介绍啊?」几个妇人家挤眉弄眼的,虽然两个人一路上是没做出任何不适当的举动,但旁人猜想也猜想的到,若不是两人有意,又怎会相偕来探视他们,而他也十足耐心的跟在一旁走这麽久?

映彤睁大眼睛,「咦?」一口粿还在口中嚼着,不预期的听到这样的问题,差点给梗在喉头。

幼平扬起大掌,轻柔的在映彤背上拍抚,「小心。」他低声提点,似是平常关心话语,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要这般冷然性情之人,对一个人付出这般关心,足见两人关系匪浅。

她浅笑,展眉点头,「谢谢幼平将军。」而後转向妇人家,「大娘,他是周泰将军,当日在府上救了彤的人,就是他。」她忙着探问她们,而幼平也体贴的只跟在身後,不发一语,让她都给疏忽了呢。

「哦。」众人语尾拉的老高,「原来就是他啊。」几名热情的村妇不管幼平身上冷然气息,还大胆的品头论足起来。

「小姐,我打年轻的时候便看着你跟着老爷出来巡视,直到现在,还没见过你跟哪个人这麽亲近过呢。」一名村妇打趣的笑说。

「何大娘,您……这麽说,映彤可不知该怎麽接下话了。」映彤有些娇羞的低下头来,是没点头,但也没否认。

「别害羞啊。」何大娘热络的挥着手,「小姐也长得这麽大了,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大家都很高兴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她朝其他几名村妇说,果然得到旁人附和。

「哎……诸位大娘可别再寻彤开心了。」她娇声嚷道,可没人当回事,映彤无奈的轻叹。

「不过,说真格的。」一转方才玩笑态度,何大娘看了看幼平,再将视线望向映彤,「看到小姐总算跟了个人家,有了个依靠,我想不单是我们看了安心,就连天上的老爷、夫人,也该是很开心的吧?」她拉起映彤的手,视线微微向上望去。

映彤由着她拉着,神色有些讶异,或许,这句话恰巧解了这些天来她所苦恼的结。「是啊……」她淡淡说道,粉唇扬起轻松的弧。

另一名村妇耳尖的指着映彤,「小姐承认了呵!」而後一群妇人又开始笑闹起来,洋溢欢欣气氛。

映彤羞得躲到幼平背後,幼平一脸淡漠,可眼底却带着笑,看着芳容漾满羞涩的她。

只见她唇一努,露出难得的小女人娇态,「你别看。」两张轻巧玉掌,一把贴住他双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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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新居给打理得差不多了,幼平带着她,回到他在皖城的将军府走走。

看见那大门门口,幼平很自然的,想起她来到他府上的第一天,「你好认真。」他指着大门门前,这是她当初登门拜访时,跪下来叩拜他救命之恩的地方。

「那个时候,你可是一脸无情。」回想起来,多礼到自己也不免觉得好笑。

「没有行此大礼的必要。」这样娇弱的小女人,跪在天寒的地板上,想到就心疼。

映彤也知道他这个人并不会把施与别人的恩惠挂在心上,也就随他说去。

打开府门,回到这个近三个月都未能回来看看的居所,想到这儿还有不少东西要搬去建业,不过,这就交给周霖去烦恼吧。

虽然这是两个人会面的地方,但算算日子,在外头的时间远比在这里相处的时间还长,但,她知道,这里有着他思念母亲的回忆存在。

走到原本她住的那间院落,拜原本留在这儿的下人所赐,院落中的秋叶业已除尽,现下整间院落看起来乾净如新。

与他相偕看着池塘,天暖日清,她情不自禁的,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幼平又惊又喜,看着身旁的映彤,清楚的感觉着掌中软腻。

她微微笑着,一身素雅衣裳的她在此刻看起来好美,「幼平,」她喊得自然亲腻,但仍显得有些娇羞,「彤,已经做好决定了。」

幼平轻抚着她的芳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麽,「映彤?」

「彤想留在你身边,不走了。」瞳眸清澈见底,她深情的低诉,「我留下。」

他唇角微微上扬,而後紧抱住她。

天!他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她真的愿意留在他身旁……

「彤想过了,」偎在他的怀里,喜悦之情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冒出,「如你所说,有解决的办法,彤想要将属於他们的田产,全都给他们,这样子,那些土地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捧起她的脸庞,幼平浅浅摇头,「可是那些是你父亲他们留下的……」那些都是秋家的资产啊。

「那些不是我们家的。」映彤要让他知道,她想得有多透彻,「取之於他们,用之於他们,名义上那些田地,是秋家的没有错,可是地却是他们在耕种,换言之,他们不是靠秋家生息,而是我们靠他们供养。」所谓的地主,不就是如此吗?「再说,这麽做并没有违反爹娘的愿望。」

「爹生前总是说着,坐拥恒财,不如施於他人,还来的快乐,而且,就算是把田产都分出去,彤也饿不死,除了有爹娘生前留下的财产,彤自己也可以学着经商之外,」她仰头巧笑,「不是还有你吗?」她眼儿弯弯,笑得开心。

听见她这麽说,他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将脸埋入她的发中,「谢谢……谢谢你,映彤。」

「说什麽谢呢?」映彤浅浅退开,澄澈眼眸望着他,有些歉然,「只是,我们完婚的时间……可能没办法早。」

「映彤?」他恨不得一回到建业就把她迎娶进门,眼中的热切不言而喻。

「你忘了?」映彤拉拉身上的素色衣裳,换来他一声低吼。

她娇声巧笑,看着松树梢上的鸟儿跳响,两对鸟儿在上头打成一片,「而且,彤想彤这麽决定,还有另外两个人要欢欣鼓舞。」她眨眨眼,意有所指的指着数上的鸟。

幼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而後回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映彤无奈的轻叹,算了,就等着看吧。

枝叶萌芽,春风微拂,又绿又红花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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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黄昏,映照着江边红枫,吹起一阵沙沙叶舞。

夜上江船,灯火通明,传来阵阵丝竹声,插满彩旗,华丽的夺人耳目。

船上大宴宾客,换上一身喜红的映彤,隔着珠帘,让幼平引着,在众人的鼓噪与祝福之下,到了为他们特地布置的洞房。

将珠冠取下,幼平屏息着,仔细看着娇艳无双、将与他共度一生的女人,「映彤。」她柔柔发丝自颈边蜿蜒垂挂,未曾点妆的她在脂粉装扮之下,艳丽愈甚。

她弯唇巧笑,「幼平。」而後伸手摘下他的冠,一双水眸媚眼如丝。

秋枫如掌,伴随着秋风,像是为两人的结合而欢欣鼓舞着,间或几片枫叶,垂在水面上,缓缓的伴着灯火流动,交织成一片喜红。

喜映秋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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