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鬼客人们前俯後仰地大笑,直把先前叨念着的酒给忘在一旁。
尚在烤炉前忙碌的颜时翰回头调侃:「你们也笑得太夸张,是这辈子都没听过笑话吗?」
「哈哈哈──不是啊,死了几十年才碰到一个能吓的,你知道我们等这天等多久了吗?」
「就是啊!当初死了才发现根本吓不到人,难得今天遇到一个开了眼却什麽都不知道的。不愧我撑了这麽久没投胎,哈哈哈哈!」
刚才假意要拿李铸下酒的鬼起身举杯,笑着向李铸道歉:「咳咳……抱歉、抱歉。实在是机会难得,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在这里向您赔罪了。」说完便将手中的酒给一口乾了。
李铸慌乱之下反射性地找寻酒杯回应,却又想起他们刚才说的「人喝了会死」一事,伸向酒杯的手顿时停在半途。
「噗!」一旁等待他回敬的鬼见状又忍不住喷笑:「哈哈哈哈……老板,给他来点人喝的酒吧!顺便再加点菜。」
颜时翰不疾不徐地将烤炉上的串烧翻面,头也不回地喊:「我今天只准备了鬼能吃的。」
「欸!你不是也有白天的客人吗?怎麽没准备?」
「怕你们吃不够,都弄成晚上的份了!」颜时翰停下动作想了一下,「不过酒应该还有。」他打开一旁的冰箱查看:「上次你们说这家的酒不好我就没卖了,应该还没丢掉……有了,给他喝这瓶吧!」
颜时翰随手拎了只酒杯,连同一瓶水果酒放到李铸面前,接着迅速赶回炉台前继续料理。
「老板!这酒不是有问题吗?」
「不严重,偶尔喝不会死人。」
「这样啊。那就喝吧,别客气!」鬼客人给自己的酒杯斟满,再度举杯面向李铸。
李铸在眼前貌似谦和有礼的鬼魂直视下,不禁紧张地咽下口水。他顶着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神,僵硬地给自己倒了杯「偶尔喝不会死人」的酒……
随着烧烤一盘一盘地送上桌,夜晚的客人们逐渐忽略李铸,各自和相熟的鬼魂聚在一起吃喝。李铸则是静静地小口喝着水果酒,在这一片觥筹交错之中显得尤其旁徨失措。
一碗冒着热气的白饭突然被放到李铸面前。
李铸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颜时翰又放上了一盘青菜肉丝和两碗蒸蛋。
「先吃吧。等他们吃完还要一段时间。」颜时翰端着另一碗白饭坐在李铸对面。「这是用我平常吃饭的材料煮的,人可以吃没关系。」说罢舀了一勺蒸蛋伴饭入口。
李铸呆愣了一会才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将蒸蛋上的葱花拨到一旁。
「你干嘛?」颜时翰瞪向李铸。
「啊……?喔,我不敢吃葱……」李铸给对方的眼神压的收了声,默默地将葱花连同蒸蛋捞进口中。尽管他再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微皱的眉头和异常缓慢的咀嚼速度依旧透露出对葱的厌恶。
颜时翰缓缓地放下饭碗,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盯着李铸,直看得李铸如坐针毡,只能将脸埋进碗里,专注地吞着白饭。
「你……叫什麽名字?」
「呃?」李铸抬头看向对面,嘴边还沾着一粒白饭。「我叫李铸,铸铁的铸。」早在先前向颜时翰求助时,李铸就发现了一件事: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事实上双方确实没互相介绍过,李铸会知道颜时翰的名字还是因为老刀的关系。至於李铸的名字?从颜时翰才刚在电话里问过又忘的表现来看,他就算听过了也没记住。
「李铸?」颜时翰轻声重复,随後咬着牙又念了一遍:「李、铸──」
「怎……怎麽了?」
颜时翰凶狠地看了李铸好一会,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最终平静地开口:「没事,吃饭。」接着便突然加快速度解决眼前的饭菜,逼的李铸只好跟着狼吞虎咽,好不容易才紧跟在颜时翰後头完食。
颜时翰不吭一声地将碗盘收到工作台,直把李铸才想开口道别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李铸默默地揉着肠胃。刚才吃饭的速度太快,几乎没怎麽咀嚼,导致现在有些消化不良,总觉得想喝点什麽把堵在半途的饭菜冲下去……
李铸的视线落在水果酒上头。
反正喝都喝过了,饭也吃了……
当颜时翰洗完碗盘,回到座位上时,李铸正坐在一群鬼魂之中,手里抱着酒瓶不放不说,还不断劝大家喝酒,混得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我在和鬼一起喝酒欸啊哈哈哈哈──欸?还是好兄弟?阿飘?我该怎麽叫才对啊?」
「都行啦!看你要叫鬼还是好兄弟都没差。」
「好!好兄弟,喝!」
「喝!」
李铸咕噜咕噜地直接从酒瓶灌了几口,又问:「欸,你们说我这酒喝多了会不会死啊?」
「不会啦!这酒只是化学物多了点,那色素、塑化剂什麽的你还不是吃了好几年?」
「哈哈哈哈,对啊!都塑化剂养大的,喝!」
「喝!」
颜时翰黑脸看着眼前带头拚酒的人。他才不过离开个几分钟,怎麽回头就成了这副德性?刚才那个被鬼吓得腿软的人呢?
颜时翰上前将李铸手中的酒瓶拿走,却换来对方的激烈反抗。
「不要!我还要喝!我从小靠这个养大的,你不能拿走。」李铸死抱着酒瓶不放。
「人家都说不要了,老板你不能强迫他啊!」一旁的酒鬼们欢腾地起哄着。
颜时翰看着对方喝得通红的脸就一肚子气,直接狠狠捏住李铸的脸颊,用力地往两边拉扯。反正他也想这样做想很久了。
「好痛、好痛!」李铸不断挣扎,双手却还是抱着酒瓶不放。而他的酒友们也没有救他的打算,只顾着在一旁哄笑。
「李铸,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出过车祸?」颜时翰捏着李铸的脸不放,突然问了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什麽车祸?」李铸茫然地回问,双颊上的力道顿时加重。「有有有!有出过车祸!」他痛得连眼睛都给飙出泪来,酒瓶也不抱了,死命地拍打着颜时翰的手。
「昏迷了六天?」
「对!对!六天!」
颜时翰得到答案後随即放开双手,李铸则是连忙搓揉着双颊和缓疼痛。
「哇!老板你还会算命啊?」一旁的酒鬼惊讶地问。
「我不会。」
道家的手段千变万化,然而什麽卜卦、风水、相命、符籙的他一律不熟。他这一生专精的技术只有两项:一为寻人搜魂之术、二为烹饪。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揉着脸颊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