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国文课被偷藏课本,下午我的书包又被狠狠画上一刀,事情发生在我去厕所的三分钟内。
我落寞地检视上头的刀痕,同学们像在观戏,交头接耳讨论我的反应。
霸凌事件的开头往往从割桌子、藏东西这类恶作剧开始,以前的我一遇到这种事总忍不住哽咽,同学见我哭了,就像赢了赌局似的哈哈大笑。
现在的我还称不上坚强,但这等程度的欺负不够逼出我的眼泪。
我镇定地坐下,无聊的反应让同学们大失所望,我依稀听见几声「呿,居然没哭」、「真没意思」的话语。
我不在意书包被割破,只担心刀痕会引起爸妈的注意,我不希望被他们发现这些肮脏事。
想到父母辛苦劳碌的身影,心里总不忍心让他们担心,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暗暗叹了口气,脑海闪过数个画面,忽然觉得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除了开店时间,我与父母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他们也从未过问我的学校生活……
打开家门的那刻,我没有说「我回来了」,爸妈也没有对我说「欢迎回家」,不论谁出门、谁进屋,都没有人在意,彷佛进出这间屋子的是隐形人。
有时我不禁怀疑早上开店的爸妈、与平时在家的爸妈是完全不同的人,或是他们都患有双重人格。
这个家的每个人身上都安装了某个开关——开店时打开,我们活了起来,在店里干活的父母手脚伶俐,与客人的互动也很热络,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平凡的小家庭;回到家开关就关闭,我们的灵魂似乎跟着死去,家人之间冷眼相待,永远各做各的事,关系平淡得不如室友。
那个神秘的开关,藏了一件没人愿意提起的秘密。
谁都不愿回想、谁都不敢忘记,悄悄藏在每个人的心底深处。
爸爸躲在书房用电脑,妈妈两眼无神地看电视,发现爸妈都没有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也不再遮掩书包,大方走进自己的房间。
白天在学校的种种顾虑,果然都是不必要的。
父母的心思从没放在我身上。
※
「你的书包是怎麽一回事?」
放学回家的路上巧遇了方少祖,他劈头就直问书包的事。
我呵呵一笑,还没解释就被他猜到书包裂开的原因,他不高兴地猜测:「被同学割的?」
「嗯。」
「你到现在还想继续忍气吞声?」
「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没用,但我真的没本事改变现状。」
「只要变得比那些人凶,你就赢了!我告诉你,对付那个嚣张的臭三八,就是要比她呛!」方少祖自信满满地提供建议,丝毫不明白我的为难。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不可能比她强势。」
「那你就一直被欺负到毕业吧!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在学校被如此糟蹋,一定又气又失望!」
我想起父母对我的漠不关心,以及那个冷冷清清的家,心灰意冷地咕哝:「他们才不在乎。」
「他们每天辛苦开店做生意养你,你怎麽能这麽说!」
「他们努力工作不是为了我。」
「不然是为什麽?」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思绪被往事拉到远方,若不是方少祖的声音大得无法忽视,我早就没理会他说的话。
脑海被一张美丽脸孔逐渐填满,一想起那个女孩的温柔模样,浓浓的酸涩从胸口涌到双眼,最後模糊我的视线。
「我爸妈拼命工作……是为了不想起那个人。」
「谁啊?」
我的身子微微发颤,近一年来,我从没向任何人提起她。
在家里,关於这个女孩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是禁忌,那是我们最心疼、最悲伤,同时难以放下的回忆。
「韩嘉妮,你说的到底是谁?」
我一边深呼吸、一边轻抚发夹,慢慢松开紧抿的双唇,缓缓吐出那个既怀念又陌生的称呼:「我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