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我独自一人坐在教室一隅,扶着不锈钢材质的小碗,默默拿起汤匙将食物递向嘴里。
三五成群的人们将几张桌子相互合并,自然而然围成了一个圆圈,彼此正有说有笑地聊着上一节下课发生的有趣事情,灿烂的笑声也不断传入我的耳里,但我却低头望着自己的小碗。
他们的笑容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我不经意朝向窗外一瞥,很快的便看见某个男生气喘如牛地奔进教室,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朝向我的位子盯着。
「别班的!不要随便跑进别人的教室啦!」我们班的班长妤臻,是我挺不错的朋友。看见有人莫名其妙地闯进教室,她便十分不客气地跳出来朝他吼去。
他手里拿着铝箔包的饮料,挂上一抹难以言喻的微笑,接着在我的桌边停下脚步。
「你是没听到我刚刚说什麽吗?你再不出去我就要跟老师告状了喔!」
「随便你,反正我等等就会出去了。」他不理会班长的警告,转身用手掌按住我的桌面,口气不是很客气地问:「喂!你是吴慕曦吧?」
我缓缓停止动作,紧皱眉头:「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我只是有话想要问你。」
「我注意你这个人很久了,每次看到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觉得很恶心。」他冷冷地说,但我却傻眼地望着他大放厥词。
我压抑心中的熊熊烈火,不悦地询问:「你想说什麽?」
「就像现在,一样让我感到非常不爽,所以我就在想,像你这样子的人会有什麽别人不能知道的秘密?」望着他的眼眸,顿时却感到一股恐惧蔓延着全身。
我故意佯装镇定,「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怪人。」
「哈哈谁才是怪人啊,怪的才是你吧?自己的妈妈是酒家女这件事情难道还不怪吗?」闻言,原本握着汤匙的右手却突然使不上力,汤匙迅速地掉落到地面,清脆俐落的敲击声瞬间赶走了班上原先愉悦轻松的氛围。
大家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扭头望着我和他,脸上写满了错愕与冰冷的神情。
「妤臻,我......」我慌张地开口,想要赶紧向她坦白事实,但下一秒我却感到後悔。
她一脸复杂的表情撇了头,并没有迎上我急切的目光。
咦?为什麽大家都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
他高傲地抬起头来扫视了全班,然後再次用那让人心痛的态度回应:「看吧,大家怎麽都用那种脸来看你呢?他们不都是你的同班同学吗?为什麽你不解释?」
他突然睁大双眼,夸张地说:「喔,我知道了!因为这就是事实所以不用解释啊!每次看见你都是最後一个离开学校的,原来是在等隔壁邻居的阿姨接你回家。吴慕曦果然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呢,因为爸爸跑走了!妈妈死掉了!哈哈哈。」他带着戏谑的口吻不断唤醒我那沉睡已久且难受的记忆。
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冲动,我推开椅子站起了身子,紧抓着小碗便一股脑儿将碗里的饭菜朝他脸上不偏不移的砸了上去。
所有同学看见我的举动都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完全无法想像吴慕曦竟然会做出这麽吓人的事情。
我不顾旁人眼光,伸出双手大力地朝他肩膀顺势一推,一屁股便跌坐在地的他似乎愣住了,狼狈的模样也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傻眼。
他错愕地将手移到脸上,触摸着缓缓滑下的饭粒还有油渍,十分难为情地拍掉衣服上的菜渣。
「我哪里惹到你了?你凭什麽这样说我妈妈?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我尖声咆哮:「不准你这样说我妈的坏话!我想你妈肯定会很後悔生下你这种儿子!要死掉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他惊恐地不断眨眼,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又能拿我怎麽样?吴慕曦的妈妈是酒家女!吴慕曦的妈妈是酒家女!」他彷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这丢脸且残酷不堪的事实。
眼看班级外的走廊站满了隔壁班的学生,这下他才拍拍屁股慌张地奔出教室,留下错愕的同学以及交头接耳的谈论声。
瞥了一眼班上的同学,但他们却神情紧绷地回避我的眼神,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吃饭,但相较之下却比刚才变得更加安静。
不晓得是因为我的举动吓到他们了,还是因为发现我是这样子的背景出身而感到由衷畏惧,但这也都无所谓了。
为什麽妈妈要离开我?为什麽妈妈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麽自己会这麽软弱?
当别人用了肮脏的字眼来谈论妈妈的时候我却没有能力阻止,这样的我,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六年前的吴慕曦忍受着外界的恶言评论,竭尽所能与这个世界顽抗,即便到了现在十五岁的我也依然如此。
无法理解的,依旧是那些狂妄自大的人们,他们始终带着毫无所畏的心情去刺探别人的伤口,即使把人给扎得遍体鳞伤也认为理所当然。
到底凭什麽如此肆无忌惮?
於是渐渐地,我将心房上了锁,不去探究那些扎在身上的刺,时间久了也自然习惯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