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属」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解雨臣拉开陈旧的柚木抽屉,从里头取出三只红香及一旁的火柴盒,火柴头擦过盒边刷出炽热的光亮,他在熄灭前点燃红香,而後手腕一甩那黄白色的火苗熄灭只剩焦黑的火柴头。单手捻着香,垂着头缓缓的移动到了供桌前,站定位後下巴微微抬起却在未能平视前又停止,就像个想要亲近父亲又惧怕其威严的孩子,他踌躇一会,将双手在胸前环成个圈,紧紧的捻着红香,却没再抬头半分。
对着刻满解九爷生平铭文的花岗碑石恭敬的弯腰拜了三次,再双膝落地不疾不徐的再跪拜三回,动作毫不马虎宛如旧式隆重大典煞有介事的祈求谁的眷顾。礼成後带着几分凝重的神情稳妥起身,衬着一室寂静无声将香插入供桌上灰色莲花香炉内,细长的红香脱手滑落陷在粉末里留下一个泥沼似的印子,火红的芯蕊不间断的化学作用似乎急着测量谁的光阴,又催化了谁的岁月。
不一会偌大的祠堂内已是香烟缭绕,飘渺几分。解雨臣伫立在室内中央隔着个供桌与解九爷对望,用眼神仔细得轻拂过整面碑文,他这次是来得过早,祠堂内得一切都尚未打点,技艺精巧的师傅刻下的一字一句都布满了薄灰,配上微弱的白烟好似什麽都不真实,解九爷的一生、解语花的半辈子,又或是其余解家宗族的故事,如同一场大戏起起伏伏的桥段总会走完,繁华落尽、如梦似幻皆是一场空。
解雨臣自认自个还年轻,却总无法在这种时节忘却叹息,解家是否从时代变迁的荒洪中撑下难说,但属於解雨臣的亲人却已经是成为一散落残缺的枯骨与尘埃,无法挽回。几天前解雨臣结束了最後一场在年节前的演出,在返回住处的路上见着了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景象才意识到又是这个时节了,一个能让他在心底泛起四海他人的孤子情感,解家的血脉不是真的在他手里断了,只是要他能代入家人这一词的死人是不少,活人却早没半个。
「爷爷,其实我也挺想下去找你和爸妈们一块吃个团圆饭。」说着解雨臣翻动起一种自嘲的笑容,这样看来反倒是只剩他自个缺席了。
身後无依傍,心上无牵挂,除了责任还剩什麽?解雨臣闭起了眼,伫立在方圆大的祠堂内,清瘦的身子直挺腰杆宛若胜者无双的王者姿态,可透散出的孤傲颓丧好似要把自己给丢进云雾里,一路飘流到三途河去,在那岸边做朵曼珠沙华,亦胜亦败,白云苍狗最终相同。
解九爷还活着的时候,解家是无风无雨歌舞昇平的景致,那时候除夕夜是多热闹的场景,一大圆桌十二个位置座无虚席,他年纪尚小自然夹在双亲的位置中间享受理所当然的照顾,那如同教课书典范的母亲坐在左侧,不时的为他夹菜然後絮絮叨叨的念着有如科白一样的台词,「吃多点长得壮」「别挑食」之类的话,偶而在他咽下炸茄子之类那种孩子最讨厌的食物时,母亲会摸摸他得头顶给点奖励似的慈蔼的笑着。
而他父亲总在和解九爷敬酒时一个肘子就差点撞了过来,接着他总会没好气得推开,这种场景时常见,这种大家子只顾得往上的辈份,往下的总是晚些,解雨臣自然知道这点,只是一顿饭三五回的也会惹厌烦,这时坐在对面的解九爷若是瞧见了就笑得灿烂说,「样子娇俏可性子倒大着呢,放心,爷爷晚点红包不会让你皱鼻子。」
这样一幅花好月圆的光景,占据他这生过於黑白的一点彩度,只是那样得清晰的美景也许早该忘了,不管再怎麽美的花种植於脑海最终也只是越长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