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诡异的械斗事件,莫名地折腾了一夜,直到翌日凌晨,三人才终於在员警们鄙夷的眼神中被「放」了出来。
「争风吃醋的事情我见多了,像你们这麽夸张的还是第一次,我警告你最好尽快处理你的私人关系,……」面对着父亲隔着话筒的咆啸,玉洁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事以致此还能说什麽,他老人家肯让人保他们出来就该谢天谢地了。
转头瞄了眼身後两名垂头丧气的熊猫,噢,不,是足以媲美熊猫的男子,几分无奈浮上心头,她现在又累又困,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面对他们,可继续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走吧!我请你们吃早餐。」长长叹了口气,她率先往警局前方的早餐店走去,同时双手习惯性地打开了伞。
明明是大晴天,却顶着一把雨伞的她,刹时成了天幕底下最为特别的奇观。
「为什麽撑伞?天气看起来很不错。」黎安见状困惑的开口。
Dennis随後也表示不解,「是呀!现在并没有下雨,晒晒太阳对身体很好。」
玉洁闻言挑了下眉,回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撑伞从来就不是为了挡雨。」
她挡的是一个个充满敌意和探索的眼神,伞对她而言是个堡垒,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两个男人同时陷入沉默,黎安的目光闪烁,Dennis则充满敌意的瞪着他,他们都很清楚,「伞」在此时此刻所代表的意义。意味着她,许玉洁是个第三者,是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干嘛这副表情,」注意到他们瞬间的凝重,玉洁无伤大雅的一笑道:「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是把伞罢了。」
黎安紧咬下唇,牙印下渗出几颗红色水珠,而Dennis语带心疼的开口,「你不该习惯的,这并不公平。」
不只是她,任何一个女性都不该习惯这样的处境,出轨是男女双方共同的错误,不该由她独自承受。
「你,心疼了吗?」玉洁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钉在黎安身上。
「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不需要这样,痛着痛着慢慢就没感觉了。」
「怎麽可能没感觉?」Dennis激动的按着她肩膀低吼,「人心是肉做的,你怎麽可能会没有感觉!」
「一开始当然有,但就像你说的,人心是肉做的,痛久了也就麻木了,然後慢慢学会让自己忘记痛的感觉。」她的笑容掺上了几分虚无和飘渺,看着那麽近又那麽远。
因为是第三者,所以没有爱的资格,久而久之连痛的权利也没有了。
有人说:没有一段感情,不会伤害到别人。
但她与黎安,不是一场故事,而是一场事故,所以他们彼此伤害、折磨,却不曾品尝过恋爱的甜美,因为那只不是一场以爱为名的独脚戏,她,是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麻烦请给我三份早餐,谢谢。」
玉洁对着店员淡淡一笑,然後在角落最不起眼的桌子坐了下来,两个男人见状互瞪了一眼,分别在她左、右边入坐。
她也不说话,面上维持着那浅浅地笑容,三人低着头,彷佛有默契般无声地吃着东西。
气氛并不热络,但谁也没有先开口,因为他们都很明白,这是一顿早餐但也不仅是一顿早餐。
约莫十来分钟後,Dennis收到一通电话走了出去,黎安趁机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以往和玉洁约会时,他只想着撑伞能够遮住他人视线避掉许多麻烦,却从没想过自己这麽做会对她心理造成伤害,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那样的行为有多残忍和自私。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麽,男女交往你情我愿,那是当时我自己愿意。」玉洁疏离而有礼的回应,那是她工作时一贯的态度,完全的「公事公办」。
黎安痛苦的按着头,「别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客户。」
「当然,你是我的上司,自然和客户不同。」她扯动着脸颊的肌肉,可笑意却没有入到眼底,视线很冷,冷的毫无温度。
「你,什麽意思?」黎安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们已经分手了。」玉洁无奈地重申已成定局的事实,「你知道我的个性,一但决定的事就不会反悔。」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想要却说不要的女人,交往这麽久黎安依旧不了解他。
「我可以跟我妻子离婚,只要她孩子一生下来,我立刻离婚。」他放低姿态,近乎哀求的低语。
「没有用的,」她摇头,「黎安,我们不该在一起,你还不懂吗?这是一条死路,会把我们都逼到绝境。」
「我爱你呀!」
「你爱我什麽?」她好笑的反问,「青春、美貌还是肉体?」
「玉洁,别这样贬低我的爱情。」他皱眉,没想到会被如此质问。
她媚笑着,索性将半个身子朝他贴了过去,「如果是不甘心就此放手,那我陪你去旅馆吧!就当最後一次上床,之後你的眷恋就会消失,对你对我都好,你觉得怎麽样?」
「够了,」黎安挫败的低吼,「你会什麽要说得这麽难听,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何必这麽大反应,」玉洁又往他身上靠近了些,「你们男人交往的目的不就是想要上床,我的身子之前你也看过好几次,怎麽现在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玉洁不要逼我,」黎安苍白着脸甩开她的手,像被火烫着似的直往後退,「我拜托你,别摆出这种妓女的面孔,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女人。」
「妓女,」她自嘲地笑了笑,「很可耻吗?」
随即话锋一转,正色地看着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那你有没有想过,对我而言情妇比妓女更可耻,与一个男人上床和与一群男人上床其实没有太大的区隔,两者最大的差别只在於—我没有收你的钱!」
空气瞬间凝滞,黎安的脸色异常苍白,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你,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关系……」
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玉洁心里难免有几分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道:「因为事实上你爱的人并不是我,没有爱的关系就是一场交易罢了。」
黎安全身激动地颤抖着,「我爱的人不是你,你胡说什麽?」
「你很清楚,」玉洁平静地道:「你口口声声对我的爱,其实不过是种不成熟的占有慾。就像小孩子那样,对於玩腻的玩具舍不得放手,宁可占着空间也不给别人,而一旦出现有其他人也喜欢就非霸着不可。」
便如三国演义里曹操对鸡肋下的定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不是我,凭什麽下这样的判断?」黎安不甘因心的质问,他无法接受玉洁的说法,他是这麽被眼前的女人所吸引,怎麽可能不爱她。
「因为你爱的人,是她!」
玉洁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巧笑倩兮,年轻漂亮而且充满朝气,一双灵动的眼和玉洁有五分神似,赫然是他的妻年轻时的模样。
「你怎麽会有这个。」他一阵错愕批手夺了回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有多紧张。
「自然是你掉的。」玉洁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你不是爱我,而是在我身上追寻她的影子而已。我查过了,她当年和我是同一个科系毕业,就连穿着打扮都很类似,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都是你以前和她约会时的场所,你不是爱上我,而是想在我身上追寻回忆。」
「那又如何,这表示你是我动心的类型,我既然能爱上她,自然更容易爱上你,有什麽不好。」
「可是我不喜欢。」她望着黎安,「许玉洁就是许玉洁,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
从前不懂,可现在明白了,她的爱情只可独一无二!
「也许……你不仅是她的影子。」他挣扎着开口。
玉洁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感叹,「我不想赌。你看现在的我,就像是从前看当年的她,别忘了过去你也曾经很爱很爱过她。如果我们真走在一起,几年以後你对我还会心跳加速吗?我现在能给你的,都是她这麽多年来给过你的,我又何苦再和你折腾,难道要把这路重新走过一次,然後再看着你去找的二个我吗?」
玉洁这一番话说的他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是连反驳都做不到,只能怔怔地蠕动两片嘴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然,黎安的手机铃声打破尴尬的气氛,上头来电显示:老婆。
玉洁瞄了眼笑笑,「回去吧,既然还爱着人家,就好好的对她,女人家独自挺着个大肚子,很辛苦的。」
她也是个女人,辛晓琪有首歌唱的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黎安看着她良久,眼神深邃而复杂同时透着一丝恍惚,竟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人。」
其她当第三者的无论起吃是有心还是无意,莫不想将男人从原本的家庭里抢过来,可她却不断地劝他回归家庭。
「你太理智了。」
「因为不能爱,所以必须理智。」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既然如此何不理智一些,抛开那些本就不属於她的东西。
「那他呢?」他盯着我,手却指向窗外:「你又打算怎麽处置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眼角染上一抹温柔,「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你怎麽知道他就是你要等的人?」尽管已确知两人不会有结果,黎安仍不免有几分计较。
「我并不知道,」玉洁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但我愿意试看看?」
不知道什麽时候,她的心里慢慢有了那人的影子,也许是在他说要陪她走在阳光下时,也许是因为那杯微醺的爱尔兰咖啡,更有可能是那个初见地午後他拉住她的那个瞬间。
「你对我不公平。」他带了点任性地开口。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玉洁顿了下道:「更何况他有一样你永远比不上的优势。」
「什麽?」
玉洁瞥了下他手上的结婚戒指,「他还是单身。」
黎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声笑了起来,邻近几桌的客人都像遇到对神经病似地对他投以注目礼,但他没有理会那些人,只是一个劲的笑,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他诚恳地说。
如果换了其他任何理由,以他骄傲的性子一定都无法接受,但这个理由却让他无法不服气,因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玉洁只是轻笑地看着他,看来黎安是真的想清楚了。
这时候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黎安看着上头的来电显示,又眷恋的看了她一眼。
「我走了,但还是朋友,可以吗?」
「不行,」玉洁果断的摇头,「我没有男性朋友。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相信男女之间纯友谊。」
黎安苦笑,「你还真是连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
「因为我不希望让你留下任何多余的幻想空间。」玉洁坦白而直率地回答,「撇开私生活,在工作上你是个不错的上司,我希望你不要破坏我对你在这一方面的印象。」
玉洁这一番话,可以说好的坏的全都说了,黎安就算在不知趣也彻底的断了念,只是仍有几分舍不得。
他靠近了些,指腹轻抚着她的脸庞,目光缓缓移过她脸上每个部位,牢牢地将眼前这张脸印在心底深处,然後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玉洁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很清楚从这一刻起黎安和她之间除了上司和下属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终於断了,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不是想念那消失的人,而是吊念自己逝去的恋情和失去的青春。
「他走得真快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人会谈上好一阵子。」
玉洁转过身,Dennis不知何时回到座位,用错愕地眼神看着另一侧空下的椅子。
他还以为以黎安所表现出的强势,并没有那麽容易被打发。
「因为他晓得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的做法。」玉洁一语双关的说。
Dennis轻笑,「你是在暗示我最好和他一样乾脆的选择放弃吗?」
「如果我是这个意思,你会愿意接受吗?」她伸着腰懒懒地反问,要是他愿意就这麽离开,可省了她不少麻烦。
可这男人显然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他轻柔地将手探入玉洁披垂的青丝中,略带沙哑的道:「当然……不可能。我喜欢当聪明人,但我乐於追求聪明的女人。」
「既然这样那你何必问我。」她装作沮丧的模样,语气却轻快的有些过分,和他交手很有趣,而她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因为,」Dennis眨了两下眼睛半开玩笑地问,「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麽处理我,清蒸、红烧还是烧烤呢?」
「事实上,」玉洁仰起头,一副女王的姿态,「我决定徵召你成为我的候补男友,近距离好好考验你的诚意。」
「徵召?」他因这话愣了半晌,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时显得很是古怪。
玉洁笑得有些奸诈道:「怎麽,你不喜欢我的用词?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是男性沙文主义者的奉行者,还是你也认为只有男人才能主动对女性表示好感呢?」
「不,我只是有些讶异罢了,」他坦率的回答,「因为你的用词让我有种奇妙的关系倒错感。你应该了解,在两性交往上,男人总是习惯以狩猎者的身分自居,「徵召」这两个字让我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了猎物,这是一种很特殊……前所未有的体验……。」
「哦,」她从鼻中轻哼一声,主动伸手勾住他的手臂,让呼吸的气息擦过对方耳根,满意地感觉掌下的身子震了一下。「喏,你,不喜欢我的方式吗?」
Dennis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错,我很喜欢,而且充满期待。」
他等不及想知道眼前的小女人在打什麽主意,但她想玩,他乐意奉陪。
「你知道吗?我真是爱死你的配合了。」玉洁欢呼着,激动地搂住他的脖子,那些人既然敢拿她的感情世界来打赌,她也不介意反过头来个通杀。
看出她灵动的双眼中闪着算计,Dennis并不急着想探究她脑子里在想什麽,反正来日方长。
「那麽,敢问我亲爱的候补女友,你打算如何考验我呢?」
「也许」她笑着,两眼眯得如一新月,「先从调制一杯美味的爱尔兰咖啡开始好了,我要喝得到眼泪的那一种。」
世间的人总是任性的,仗着爱情的美好而以爱为名提出各式各样贪婪的要求,既然如此那就在爱的名义下好好的放纵一场,燃烧出一季疯狂的灿烂。若能如此,倒也不枉来这人世走过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