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上有一道疤,虽然看起来很森人,却也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慨。他调着光圈,眯起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仔细地看着镜头调整远近焦距--镜头下是一片广袤无际的草原,少女手拿长长的羊鞭,脚边跟着一只全身雪白的牧羊犬,笑脸盈盈地赶着羊群。
“哢擦”一声快门响,男子从相机里抬起头来,眼神从原先穿透性的目光转换成一滩死水,他接起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谷洺,你之前在国际摄影展上展出的作品“栗”引发动保团体讨伐漠北盗猎的示威行动,在舆论压力下很快政府就会着手调查了,怎麽样,这下得偿所愿了,开不开心?」
「嗯。」古洺轻应了一声,虽然情绪不高,但听得出一丝欣慰。
「喂,你不准再挂我电话啊!这次你一定要说清楚,真的不打算回来啦?」
「嗯。」依旧是懒懒地应了一声,语气里不见情绪起伏,如果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目光可以被忽略的话。
「其实舅舅早就不在意那件事,他也走那麽多年了,你何必耿耿於怀?」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那件事始终是谷洺心头的死结。
谷洺沉默,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那人苦笑,因为清楚他的性格,索性不再提。他是铁了心不会放过自己了,这是打算用余生来赎罪,就这麽了无生趣的走完人生,
「好吧,那麽浪子,你接下来决定落脚在哪里?」
「南山腾格尔草原」腾格尔,意谓蓝天。
草原无拘无束,以天为帷幕,绿草为床。这里的人,只求余生安稳,生於草原,长於草原,也埋於草原。
长风呼啸而过,暗金色的枯草波浪般上下起伏,远处传来少女婉转清亮的歌声,飘飘洒洒的在天地间散逸开来。
「当阳光温暖美丽的山岗
我看见羊羔花在悄悄的开放
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我爱上一位赶着羊群的姑娘
姑娘啊姑娘你的身上
飘着让人心醉的花香
姑娘啊姑娘你的身上
飘着让人心醉的花香
如果有一天我去雪域之外流浪
你不要你不要为我独自忧伤
如果有一天我在异乡迷失了方向
你的花香是我唯一能借助的翅膀」
少女的歌声让谷洺想起了哈萨克传说中的天铃鸟。天铃鸟的歌声像是天上的银铃。只在晚上唱歌,白天睡觉。有人说,牠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之後变的。也有些哈萨克人说,这是草原上一个最美丽、最会唱歌的少女死了之後变的。因为她的情郎不爱她了,她伤心死的。天铃鸟的歌声中传递着淡淡的哀伤,又有种朦胧的希望。
谷洺不得不承认,他被少女的歌声吸引了,他想认识声音的主人。
小时候第一次去哈萨克时,听到天铃鸟的故事,他告诉妈妈他想拥有那只天铃鸟,但他没有告诉她,如果无法完全占有,他会掐断那只鸟的脖子。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拥有。
他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样无欲无求,这几年他只是试图用淡然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渴望。他很清楚,只要血液中始终流淌着狩猎者掠夺的本性,那麽他的卑劣和疯狂,无庸置疑,到死都不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