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再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是六天後。他在香港机场给我打电话,低声下气地道歉:「小银,对不起,前几天公司忽然出了点事,信得过的人又休假了,我不得不亲自出马,真是那天早上才知道的,不然我前一晚肯定跟你报备一声。」
「谁管你回不回家?你爱去哪就去哪,你去意大利去法国去东京一个月,甚至一年,都跟我没关系。」我那天只有早上的课,他打来时大概是一点,我正要打道回府,接了他的电话就改念头:「你以为你是谁?我的情人吗?你觉得你配吗?」
「我不配。我知道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Santa一窒,我忽略内心的罪恶感,他续说下去:「我下贱,是我缠着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就是心甘情愿当你的提款机。我在日本也天天想着你,只是怕打电话给你会烦到你,一见到适合你的衣服鞋袜我就忍不住买,买到我的同事都问我是不是要买几季用的衫。」
「哼……」我等着地铁,抿着嘴也止不住一阵笑意,沉闷了多天的心情稍为好了一点,肯定是因为我听见他给我买了许多东西:「那你给我买的东西,都捧回来香港吗?」
「我买太多,行李箱都塞满了,余下的要寄回来,再过一两天就收到。这麽多天没见面,我知道你是不会想念我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一下飞机就打电话给你……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你觉得我会天天空着时间等你回来吗?我今晚约了人了。」我确实是约了一群损友去尖沙咀吃晚饭。
他叹了一口气,说:「那没办法了,总不能要你失约,你的朋友始终比我重要。」
我一时不知怎样接下去,没想过他这麽好说话,没有死缠烂打要我陪他,在他要收线前,我急忙说:「喂,可是……可是你始终……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买那麽多东西,我要是连晚饭也不陪你吃,也说不过去。我毕竟、毕竟、毕竟有点职业道德,今晚姑且破例一次陪你,可是你别当是老奉般,以为我之後会将你放成第一位,你只是、只是……」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乾咳几声,说:「我知道,我只是一部於你而言无足轻重的提款机,我的作用就跟一张金卡没两样,我知道的。那今晚吃什麽?对了,你之前说想去吃海鲜火锅,今晚就吃这个,我去订位。我还要回公司搞些手尾,今晚七点铜锣湾碰面。」
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终於到六点半。我换上简便的薄荷绿净色长袖上衣跟蓝黑色西裤,去到约好碰面的火锅店。那是一间装潢现代化的店,主要客源是年轻人,因此像Santa这种穿着西装的男人就格外显眼,我一进去就见他坐在窗边位,面前只放了一个大汤锅,一道火锅材料也未叫。他穿着合身的黑衬衣,铁灰色的领带跟黑色西装外套放在旁边的椅背,解开了衬衣顶端的两三颗钮扣,衣袖也卷了两褶,但额前的头发悉数蜡到脑後,露出饱满的额,只有几丝不听话的碎发因应他低下头看文件的动作而垂在额上,令他干练的气质多添几分休闲自在。
我不声不响地坐在他对面,他勾起一抹笑容,给我递上点菜的纸板跟笔:「快叫东西吃,我快饿死了。」
「你不会自己先叫东西吗?」我是打定主意,今晚不会给他好面色看。
他收起文件,呷一口清茶,呼一口气:「想等你来了才一起吃。每次跟你一起,我吃得特别多。」
「为什麽?」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站起来为我面前的空杯添茶,亲手端到我嘴边,我下意识喝了一口,才见他微眯着一双笑眼,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我的心一荡,躲开他的眼神,啧了一声,提醒自己今晚不能给他好面色看,不然他之後每次也不说一声就消失几天,还会把我当一回事吗?我故意不问他意见就点材料,他也没说自己要吃什麽,单只说:「你爱吃什麽就点,我饿,而且只要是你点的,我都吃。」
就爱花言巧语。
他以为我是少不更事的孩子,这麽简单被他几句甜言蜜语收服吗?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不会浪费时间陪他吃完一顿又一顿的晚饭。我只是看在钱的份上才跟他好。
都是钱作怪。我一遍遍说服自己。
他跟我交代之前六天在东京的工作,我假装没心情地听着,但没有阻止他说下去,不过十五分钟,我点的东西都来齐了:两盘羊肉片、肥牛、两碟蚝、两盘鲜虾、几盘蚬壳类的海产,少不得的是一只生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