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疯子
还有不够半个月就过年了,大商场都开始播起极为洗脑的贺年歌。我跟系内几个酒肉朋友放学就去商场蹓躂,陪几个女生去价值中上的连锁时装店看衣服,她们捧着一堆堆新衣,雀跃地去更衣室试衫,我跟另外三四个男生被逼待在更室室门前等她们穿新装出来,说些虚伪的门面话,给点意见。
「Kaiser,说真的,你怎麽老是有办法将最新款的衣服搞到手?」系里一个算不得有多少交情的男生趁着女生未出来的空档,摸了摸我这天穿的祖母绿色开胸厚外套,说:「这是FrankLeder的新款吧?我昨天买最新一期的《FUDGE》才看到里面介绍这个款式,今天就见你穿着了。」
FrankLeder的祖母绿外套、Diesel的深蓝色薄衬衣、RobertGeller的黑色西裤、NigelGabourn的白底蓝边运动鞋,袜的品牌我倒忘了,只大概记得光是这对袜也卖三百元,通通加起来,我全身上下的衣物约值两万元——还未计背包。
我半开玩笑地说:「少揩我油了,」拍开他的手还嫌不够,在被他碰过的部位再轻拍几下,因为我向来讨厌任何人未经我批准便碰我身体任何一部份,哪怕是隔着层层衣服:「如果我说这是包养我的人送的,你信不信?」
「哈哈,怎麽不信,」他推了推我的肩,一张平凡得比路边石子更无特色的脸带着调侃的笑意:「你长得比韩星啊、日本idol啊那些更好看,是我们系里有名的美少年,有富婆看中你也不出奇。」
他猜错了。看中我的不是富婆,甚至不是心理变态的中年男人,只不过是一个奇怪的疯子。一个说要包养我、但已经消失了两个月的男人。不,用「消失」这个字不妥当,他依然每星期给我邮寄大量衣服鞋袜、甚至手表、背包、帽子、颈巾、领带夹、银包之类的饰物配件,但人就不见了。
对上一次见面,已是寒流再次来袭、我到他家打边炉的那次。他做了一个海鲜锅,买我最爱吃的和牛、德国黑啤、海鲜,自己没怎麽吃,倒是殷勤地给我添肉、斟酒。吃过饭後,他没要我陪他洗碗,就叫我在客厅坐着,等他打理完厨房就出来陪我试新衣。然後我站在他面前,除了将两手呈水平状地举起、以方便他为我套上一件件衣服之外,什麽都不用做。他在我面前卑微得跟下人没两样,为我一遍遍解开钮扣,脱下穿上身不够几分钟的衣衫,又给我套上另一件新的,口跟手一样从无停歇,为我介绍每件衫的品牌、产地、价钱、在哪本时装杂志的哪一期亮相,他在我颈上套上一条黑色颈巾,衬着V领灰白色毛衣跟黑色西裤,他把我领到放在客厅左侧的全身镜,从後为我披上一件深蓝色中长乾湿褛,轻叹:「真是一个活脱脱的衣架子,这身材的比例、这身气质,比我公司签的任何一个模特儿都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