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是压力闷出来,加上那时吃太多油炸食物。没办法,我家的妈妈没那麽多时间给我做饭,每天交七十元给我自理两餐,我又是一向在麦当劳打工的,不吃麦当劳,吃什麽?
後来我觉得我是不能够再这样生活下去。我将打工的钱全用去看最好的皮肤科医生,由那时起我戒去所有垃圾食物,我隔天去长跑两小时,我花钱买敏感皮肤专用的洗面用品,一年左右,我就摆脱了暗疮的问题,转用韩国护肤品牌——主要是因为便宜好用——日子有功,现在我这一张脸,比不少女人的都要滑溜。莫说是暗疮,就连少年时期留下的暗疮印,也消失殆尽。
朋友笑我爱美,笑我娘娘腔。
其实我只是觉得这张脸、这副修长高挑的身躯,并不是什麽值得爱惜如命的东西,它却是我的资本。人的资本有很多:身体、知识、人脉——总之我所拥有的任何事物,都是一种资本,即使现在看来形同垃圾,但若干年後不知会有什麽用。
我这张脸、这副身体作为资本的用处是挺多的,比如说我所讨好的那些女同学,就给我介绍了许多出身良好、性格不算难搞的学生,令我赚了一笔可观的补习费,减少在麦当劳打工的日子。不知是哪个废柴说过什麽Neverjudgeabookbyitscover,但事实上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执着於外表的世界。不然,怎会有「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怎会有「先敬罗衣後敬人」?
大学里不会有人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在屋村长大的穷小子。我这张脸要配的,不是我现在穿着的一身破破烂烂、洗了好几年的旧中学体育服,而是我衣柜里那一件件名牌衫。每一件衫都花了我的血汗钱——那是以前的事。
现在,新来的不速之客——六七个同色的牛皮纸袋坐在衣柜板,彷佛在嘲笑挂在里头的、每一件辛苦得来却只能勉强称为年轻名牌子的衣装。没办法,学费有一半是从政府借来的,另一半则靠我的打工钱,我不能卖血、也不能作出什麽犯法勾当,因为有案底就意味着前途尽毁。我只能花尽时间跑几分兼职、在大学同学的介绍下帮六七个出身中产以上的孩子补习,但这些工钱加起来远远不足以让我有能力去买真正的名牌。
那六七个纸袋里面的,才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印有十八世界风格雀鸟刺绣的Gucci银包、GiorgioArmani今年春季的水蓝色毛衣及蓝黑小格子休闲西裤、ErmenegildoZegna的反领黑色无钮扣外套,以及分成三袋的Knize黑色西装:外套、马甲、黑补衣、银白的领带及口袋巾、黑色西裤及皮带、一对尖头西装鞋。
这个品牌的本店在奥地利,西装是度身订造的,穿上身分毫不差,真正是多一分嫌松身、少一分又嫌太紧。我自从前晚收到这套西装後,就忍不住一次次的穿起来,站在我房里衣柜侧门内的全身镜前,观看。
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一身贵气的少爷,置身於一间基层的破房子,这画面比起梦境更要超现实。转身一看,我的确仍然身在住了十九年的、破旧且渗水的、大小不足二百尺的屋村房子。这一切,是断断不会由於我穿来从奥地利度身订做的西装就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