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橘红色夕阳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逐渐变成暗紫色晚霞;如果这时候指引的是归途,而佩芩若不再是引领我前进的星光,那身处在不见光明的黑夜之中,我又该何去何从。
搭乘捷运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由於大家都想吃一客大满足的丰盛晚餐,小玲电询一间不需预先定位的烧烤店,确定之後我们决定先回停车场。
「烧烤店离那边的捷运站有一段距离,我是不建议坐捷运再转公车,太浪费时间了,不如直接开车吧。」艾姐双手插进两侧口袋内,边走着,一边从容的表达看法。
佩芩点头的同时也推了一下镜框说:「原来如此,艾纯的提议很棒,纵使我很想再乘坐一次捷运,也想体验台北的公车,但时间上果然还是没办法如我所愿啊。」
我从小玲身旁偷偷注视佩芩,聆听她说的话,一样认同一天只有24小时,扣除夜间睡眠、白天准备与交通时间,剩下的相处时刻的确少得可怜。
因为工作所以她和男朋友都无法留宿在台北,所以当艾姐和小玲起哄的说「佩芩和品盛今晚就睡在小可家吧,这样明天就有时间再战别的景点了!」并没有让我血压升高,也没有产生作呕的感觉。
今天是夜晚的星期六,是夏日周末的宜人时段,据闻在此时将倾慕之情告知对方,就有机率成为一对恋人。可是机率实际上究竟又是多少?100%和1%都在概括之中,从没有人能给出正确数字,对我而言现实从未站在100%这边,除非对胜算很有把握,否则就会看见1%和现实正勾搭在一起嘲笑你。
对於另类的都市传闻我是一笑置之,虽能让人怀抱莫大的希望,然而要摔回现实更是何其容易。
纵然现在能轻忽那则传闻,也只是基於我知道自己的单恋没有希望,才有办法和负面情绪和平共处。没有人能保证未来在深信自己有十足把握的时候,是否还会不顾一切的再度为谁疯狂,我并不知道,也只能先搁置不去思考,等时候到了或许就会明白了吧。
回想起白天的过程和心情,对我而言,已是最特别、最不可思议的人生体验了,竟然有许多情绪都在同一天产生,心酸,苦涩,微甜,全都比远距离时的思念还要更加真切。
此外,如果告诉她我的心情,得来的後续应该就是热辣的结局了。
尽管今天一直处在情绪低落的状态,身边围绕了满满的低气压,好像随时都会刮起狂风暴雨似的;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不顾场面气氛的大吵大闹,抑或是挂着一张臭脸不理会任何人,然後觉得,全世界都负我,但我不负任何人。
发生过那些曾经的过去,如今的自己已才不会再这麽做,尽管心情还是一样会沉闷,但是我知道不能连累他人,更知道不能替朋友们增添负担。
因为佩芹的鼓励,我学会情绪管理,也因为艾姐和小玲的包容,我学会珍惜当下,虽然在未来可能还是会面临失控的时候,但是只要知道能往这个方向离开思绪上的死胡同,对现在的我而言应该是足够了。
毕竟再怎麽防范也是无济於事,因为没有人能料算得到未来究竟会碰见什麽;就像失恋之前我不知道以後会分手,分手之後也不会预料到自己竟然很快就喜欢了另一位女生。
透过时间,一点一滴的,我渐渐认识了自己不足的部分,我喜欢这样的感触,也期待着未来,我想,满怀希望或许就是这样的感受也说不定。
等待电梯升往停放车子的楼层之际,大家正在闲聊着餐厅的种种内容,我仅是点头附和几句,就倚靠在电梯边墙休息,对自己鞋子踢着酸疼的脚底板,好像这个动作就能暂缓不适的双脚。
我发现佩芹没有参与话题,我们也在这一瞬间交会了目光,那是一份难以言喻的哀愁,似乎能感受到些微情绪之类的东西。我轻拍一下她的肩膀问:「怎麽换你看起来闷闷不乐的?肚子很饿了吗?还是我的朋友太吵让你快要受不了?」
拖她们两个下水,当作是佩芹不适的选项之一,得到的後果固然是两抡拳头;尽管场面很混乱,我还是听见了她开怀的笑声,和掩嘴窃笑时的喜悦,如果微小的牺牲可以换来片刻温馨,我想自己一定是很愿意的。
「很久没有参与过如此热闹又有趣的团体了,我喜欢艾纯和育玲,我们虽然仅只认识一天,却觉得,」随着她的话语,凝视我的双眼也随之旋然欲落,眼眶轮廓的优美线条挟带着几分阴郁,「却觉得就像是认识许久,彷佛自己和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一样,只是住的地方不同而已…」
有浅浅的泪光正在闪烁着,我反射性的轻拍她背後,就像艾姐在我感伤时也会这麽做一样,现在只想着要为佩芹尽一点朋友的力量:「虽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我们还是可以相约在未来,只要你有空,要我们三个翘课陪你出去玩都可以,真的!」
「厚那也要看当天是哪个教授的课啊。」
「好哦!无论什麽课我都一定要翘掉陪你们啦!」
离开电梯之後的步行,我紧抓着包包的肩带,小心翼翼地等待佩芹回应,我看见她泛起勉强的笑容,微启的嘴唇想表达些什麽,却被那家伙破坏气氛的大喊给掩盖过去:「所以待会儿到那里可要好好的、尽情的大吃一顿啊!呀呼——!」
真是不解风情的笨蛋,我鄙视他。
一行人紧接着走入宽敞的立体停车场,因为是半开放空间所以回音不强,唯一讨厌的是散发出微弱光芒的日光灯,有些看起来就像是使用已久,一闪一闪的要坏不坏。
虽说不至於看不见,放眼望去还能看见四、五台车那样的距离,但阴暗的感觉始终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尤其灯与灯之间的明暗落差又那麽明显,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别的世界去一样。所幸他们的交谈和脚步声离我很近,就在我身後而已,并不会感到非常不安。
即使双脚因为超出预期的路程而变得酸麻,肚子也饿得前胸贴後背,更是累到快要动弹不得,还是想赶快走到艾姐停放的车位,打开车门然後马上放倒椅背休息片刻,这样的想法是此刻唯一念头。
有两台车子同时发出解锁声,我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好关门并系上安全带,之後压下按钮让椅子向後倾斜,奇怪的是椅轴转动时有点不灵活,但不影响。我放松的直接仰躺在弹性十足的椅背上,车内满是停车场所散发出来的气味。
我闭上双眼想像着,接下来小玲一定会抱怨後座没人权吧,然後我会回答她,你是肥到需要一个人占两人的位子吗,又不是艾姐的坐椅也跟着一起倾斜,紧张什麽。
这样感觉好像又不太对,还是别说些逗她的扫兴话好了。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什麽我为什麽会在这里?副驾驶座不都一直都是我的专属座位吗?」
原以为是小玲在找麻烦,但那不是她的声音,我吓一跳的弹起身看着打开来的驾驶门,看到的结果让我非常惊讶的大喊:「是你!?」
为什麽那家伙会来开艾姐车子的车门,他根本搞错台车了吧!怎麽会发生错得这麽离谱的事,我嫌恶的对他做出赶人的手势说:「这里是女孩子的私人空间,请你有品一点,回避一下好不好。」
「不对啦!我可以确定这台是我的车,是你搞错了,不相信看一下窗外就知道了!」
我不加思索顺着那家伙指的方向望去,隔壁确实停着一台相同车型,一样都是灰黑色轿车,就连车内都没有任何装饰品。艾姐曾说她不喜欢车子内有任何不相关的东西,所以只会摆放一些必要物品。
而艾姐早已准备就位,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发动引擎。小玲则是和佩芩一起坐在後座中,前者比出胜利的手势,笑容异常灿烂看向我这里,後者却几乎快要将脸贴在车窗上,睁着浑圆的双眼一刻也没有阖上过。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样的神情,说讶然好像有点太浅淡,说生气又没到那样的程度。目送那台车离去时已是瞠目结舌,即使那家伙隔空大吼,她们也回不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消失在下一层的车尾灯。
「告非!搞屁啊!欸你知道路吗!?」
我摇头。
紧接着听见的是出乎意料的笑声反应,那家伙现在是什麽样的心情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从重重甩上车门直到发动引擎,始终都让我觉得他很奇怪,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而发笑的样子,虽有片刻的止歇,但在我心中的不安是有增无减。
所以现在是怎麽一回事?
我只是不想烧脑袋似的一直在重复思考,仅是想赶快回到车上放松片刻,沿路上忍耐一下翻腾的饥饿感,直到艾姐带领我们到达烧烤店为止。实际上应该要这样进展才对,本来就得是这样才对。
窗外的场景开始逐渐後退,那家伙果然是焦躁得无法平静吧,虽然很努力保持在安全程度以内,但又该怎麽说呢,无论是加速或减速,和左右转那些必要动作,虽能看出得心应手,却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冷静。
直到注意力被仪表板的光芒给吸引,才惊觉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我赶紧从包包取出手机,一边传讯息给她们三个,一边对那家伙激动的嚷着:「拜托麻烦你车子开慢一点,我讨厌速度太快!」
因为我很害怕,不论行驶在昏暗停车场内,还是经过夜晚的马路上,就算是一片空旷的空间都一样会排斥。这和是否有经历无关,纯粹就是见过太多关於车祸的新闻,所以总是对於行车安全极度敏感,尽管我只是个乘客。
「慢一点是要怎麽追上那台车?也不想想你的朋友正在做什麽?」那家伙说出口的话语意外地嘲讽,原以为他会接续下去,却只是叹了口气後转头问我,「你朋友很喜欢整人喔,为什麽载走我女朋友,却把你丢在我车上?」
「谁知道啊。」心中早已认定他是敌对立场的人,所以回应他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去哪。传送出满是怨念的讯息之後,我防备的将包包拢紧在胸前说:「这种事等等再找她们算帐就好,你专心开车啦,别分神和我说话。」
「好、是。」粗旷的身躯再加上无袖T恤,耸起肩来格外明显,看在眼里更是格外感到不适,即使那家伙的举动只是表示无奈,我果然还是无法放下成见。
刚才要是再看下去,那些生活痕迹一定会让我很难忘掉的。我才不想要记得一个陌生人的手毛有多茂密。所以我现在只想着要下车:「你能找个路边放我下车吗,我想自己另外叫计程车过去。」
「那我要怎麽办?」当我用着你是在问废话吗的眼神回应他时,并没有被我的惯性动作影响,毕竟不熟,也就不了解用意。我只好没趣的别过视线听他继续说,「虽然不同性别让我们处在同一台车内很尴尬,但你要是离开了,我应该要怎麽到达目的地才好?」
他特别把冷气条成渐强,似乎觉得目前温度还不够冷似的,我将出风口推离原本的角度,感觉太冷了。在这之後他指向挡风玻璃之外说:「你看,同样车型的灰黑色离我们有两台车的距离,最惨的是那台有可能是别人而不是你朋友,这样说好了啦,我要是知道路线一定放你下车,但问题是台北路况我不熟,也没有导航,知道我怎麽来台北的吗?是佩芩使用手机导航带路的,逊不逊也只是你的主观感想,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就不能互相帮忙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