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合】無法傳遞的心情 — 第一章

透过文字构筑缘分的我们,彷佛早已认识许久,那是在从未见过面的情况下,隐约萌生的念头,与好奇心。尽管我们感情好得可以直呼对方名字,可是却没能知道她住在哪一座城市里,是我不曾问过她的缘故吧,很想趁这次见面的机会问问她。

其实透过文字询问就能知道的,我却选择直到见面才愿意开口,是不是心中仍期待些什麽?我不太敢肯定,也不想否定。这件事为什麽会使我这麽犹豫,想必一定是自己的缘故。

青绿,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从文字另一端告诉我,当天如果有看见女生穿这颜色的薄外套出现,那就一定是了。她总说自己一吹到冷气四肢就会变得冰冷,所以即使是夏天,也会随身携带一件。

犹如春天般的夏季,不可能常驻在七月和八月,那实在罕见的令人向隅。不过,虽然和天气无关,自己倒也算是遇见了巧合般的事,那就是我和她如同默契十足那样的意思,同时提出在暑假的其中一天见面。

我们对此都觉得不可思议,透过虚拟形式认识的我们,竟是如此投缘。

好期待呢。

当天要梳什麽发型才好,衣服要选什麽款式?毕竟对方只见过我在照片中最完美的样貌,那并不代表真正的我。所以实际上又该如何呈现在她眼前,才有加分效果?像这些琐碎的考虑,在见面之前可就伤透脑筋了。

虽然,这样的烦恼一点必要也没有,因为清楚,所以怀想的愿望不可能实现。

我能认知到在这世界,能回应自身期望的机率是零点零零零...以下省略,那希望实在是微薄得可怜。即使知道事实换来的只剩下失落,我仍试图挣扎,不需要完全实现,但只求她能多看我一眼,能听见她的称赞,我想已是足够。剩余情感,就留在白日梦之中,独自品味吧。

不想让她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我的感情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藏匿在边疆之外,藏得越隐蔽越好,直至消散。

阳光明媚的早上,我坐在冷饮店等候她的到来,雀跃心跳早已占据整个听觉,好像其余背景声音从此再也传不进耳里似的。在这分秒等待里我不禁揣想,从像素照片中走出来的她,会是什麽样的姿态。

啜饮杯中的甘蔗清茶,清香气味在口中散开。这间店是开放式空间,客人可以自由进出,坐在室内的人也能随意欣赏街边景色;自然的,落地式冷气吹出的冰凉气息,也会散去在广无边际的空气之中。柏油路面早已被艳阳晒得热气腾空,是足以扭曲光线照射的程度。

「完全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女生耶,你们以前是怎麽认识的啊?」坐在桌子对面的小玲,问起了我还没告诉她的一些细节。

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而已,我微笑看着朋友的反应:「既然她不是台北人,那我当然不可能直接认识她呀,你说对不对呢?」

「不要用废话回答我好吗?有讲等於没讲?」果不其然,听见了相当不满的烦躁声,小玲甚至将卫生纸揉成一团,向我投掷了一两张。

我悠哉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忽然想到些什麽,不禁堆起脸颊上的笑容,再一次注视小玲:「谁叫你嫌弃我跟艾姐,自己跑去坐在桌子对面,所以我觉得刚才那样只是刚好而已?」

「不不、不一样,这是两回事!」

这回又收到了更多揉成一团的卫生纸,再丢下去的话,我们会被店员警告的。我一边抵挡轻柔的攻势,一边弯下身捡起散落在地面的纸团,发尾也同时自肩头缓缓垂落。

「艾姐——」小玲并没有捡,但坐在身旁的艾姐有帮忙拾取一个。我看着艾姐起身,聆听小玲要说的话。「你也知道我很怕热啊,即使是在冷气房,只要和别人靠太近就会开始狂流汗,这是不得已也没办法的事,可是却有个人渣却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友情!」

嘿,说人渣会不会太言重了点。

回覆坐姿之後,我将纸团集中在一起,想着要怎麽为自己打抱不平时,脑中恰巧闪现一则更具企图的念头,而我还真的说出口:「那你,跟你男朋友似乎并不是这样子的耶,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一碰面就总是黏在一起?」

「唉呀,那、那也是两回事好吗⋯⋯」

「就说你嫌弃我跟艾姐了你还不承认?」抱歉,是我赢了。

「你总是这样欺负小玲,小心哪天她心一横直接跟我一起私奔了哦!」艾姐倒是悠闲的撑着脸颊,尽管没有参战的意思,倒是挺有兴趣观察我们的反应。

我情绪怎可能会有什麽变化,当然是观察小玲慌张的模样,那才叫有意思。

小玲刚开始非常认同艾姐第一句话,点头得样子真的超级认真。随着第二句话的结束,小玲才忽然静止不动,周遭环境彷佛呼应她的心境一般,戛然而止。

「唉呀,我不是你们那圈的人,不要这样拿我开完笑啦,真是的。」她声音听起来低低的,视线不知道该落在何处,我看见她不安的在拨弄自己的手指。

马路上又是一阵车潮穿梭的声音,掩盖了店内的静默,这间冷饮店有两张四人坐的桌子,另外一张桌子是空的,而店员们正在忙碌着。

「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藉故捉弄你,来掩饰自己不安的心情。「你都已经空出和男朋友的相处时间,特地陪伴我今天一整天,可是我却这样对你…」

店外车阵声依旧喧嚣,艾姐轻轻地抚摸着背後,我却是从包包中取出手机,低头凝视萤幕的待机画面,没有任何来电显示。

真是笨蛋,我是在逃避个什麽劲,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还在期待对方到台北了没,有没有漏接电话?为什麽我总是只想着要忽视小玲的感受。

「小可你啊,还是赶快找个对象发泄一下精力吧你,才不会总是欺负我,寻我开心。」小玲的声音从前方传递而来,听起来并不像是生气,直到我抬起视线,才看见她其实很受伤的样子。

诶?原以为她的意思是原谅我,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好像真的很难过?可是,虽然我的确有错,但艾姐也有插一手为什麽不气她?真的全部都是我的错?

喀嚓——

怎麽回事,为什麽会有突兀到不行的声响?

「耶,计画成功!」

知道这句是谁说的吗?小玲只是举起双手比着胜利的手势,贼笑模样让我真的很想踹她,但是她并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哪时候计画好的!?」

「朋友之间不需要计画,整人之前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意思了。」藏不住的窃笑声,艾姐得意的晃着手中素白色手机,萤幕上的影像正是我,「可莉茫然的侧脸,GETだぜ(daze)!」

她正在模仿神奇宝贝动画中的主角,说着捕捉到了的日文。

可恶,脑中好像有发出什麽东西断开来的声音,是所谓的理智吗?我觉得自己有点恼羞成怒,一心只想着把照片删除,所以引起旁人和店员侧目什麽的都不管了。

形象也不管了,因为她还没来,还没有打电话,手机没有来电显示。

可是铃声,却在我们把场面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响起。是她,我特别设置的水晶音乐。

『那个…我想问你们现在是不是正在…银行隔壁的那间冷饮店?』

我们三个一致带着惊叹号转头,店门之外骑楼之内,所有等候外带的客人都在看我们,店员虽然很想白眼我们但是很忙,而她,就站在通往店内的走道上,手机还放在耳边,看起来有些畏怯。

「是佩芩吗?」手机扶在耳朵旁,我确认的透过手机询问,目光放在眼前那位穿着青绿色薄外套的女孩,我看见她微笑的对我们点点头。

她一个人来台北?小玲和艾姐抱持着同样的疑问。当然,就她一个人,很想这麽说,可是没能说出口。

我该摆什麽表情比较好,现在是否有在微笑?果然还是会紧张的吧,让她看见出尽洋相的我可真是失策,接下来可得表现得端庄一点才行。

没能趁着混乱删去纪录,总觉得有点不甘心,我怨忿的盯着艾姐将手机收进牛仔裤侧口袋里。

於此同时小玲友善的邀请佩芩坐在她身旁,而我在想的是,怕热还要和别人坐一起?虽然小玲是有保持些许距离,却还是很想在心中默默地找碴。

「这麽热的天气你怎麽还穿得了外套?」这麽不经大脑的问题也只有小玲能胜任了,但其实她问的并没有错。

看着佩芩向她们解释,解说之余也顺道脱去外套,青绿底下是澄白相间的亚麻洋装,袖子长度大约在手轴上方,难怪穿外套时手臂附近的线条有点不一样。

「我是坐车子来的,所以穿外套比较不冷。」

我喜欢聆听佩芩说话时的声音,细细柔柔的,不尖锐,也不低沉,是很舒服的感受。而且现在她就在我面前,听起来和电话中不太一样,这就是所谓的真实吗。

「车子?客运吗?还是高铁或台铁?」

「不,是汽车,男朋友开车载我北上的。」

「啥!?」

「男友开车载我的。」

怎麽了吗?为何要做出如此讶异的表情看着我,好像我不知道似的。

「这麽一说,你的男朋友怎麽还没有来?」结果自己也在问蠢问题。

佩芩推一下镜框,眯起双眼看着我说:「抱歉呢,第一次上来台北路况比较不熟,所以一到和你约好的冷饮店附近,就决定先下车来找你们了。」

——而他正在找临时停车场。

佩芩有男朋友不奇怪,更精确的说,男朋友陪她来台北很正常;毕竟谁都不能确定文字另一端是否真有其人,怀疑见面是否抱有其他目的是应该的,有所顾虑是好事。就像我带着小玲和艾姐是一样道理,虽然,我自己是很信任佩芩的。

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信任。

我们三人坐在室内等待着最後一人,趁着佩芩去柜台前点饮料时,艾姐从右方递给我她的手机,当我正想着删除照片的机会来了,印入眼帘的却是一行文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这是一行让人心跳漏拍的文字。我困惑的转向艾姐,不解的将手机交还给她:「不就是大家一起出来玩,然後认识新朋友吗,还以为有什麽重要大事,为何用这种方式说话?」

艾姐这次更奇怪了,她一边不着边际的对我回答些题外话,一边把刚才那行文字删掉,很快地又补上新字并转交给我。『少装蒜了,我知道你在渴望爱情,也看的出来你对她有意思,但是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我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些字让我感到不快的向後仰,只想将重心倚靠在椅背上,思考什麽的完全都不想。但我还是转头瞄一眼艾姐,才惊觉灯光底下她的眼神,相当严肃。

原以为她只是又托着脸颊,想看我难堪的样子。

艾姐洞察事物的能力非常优异,以前只和她提过我认识一位网路朋友,然後我和佩芩聊得来这样而已。艾姐却在此刻就查觉到我想隐藏的感情?还是她早在以前就知道了,只是没料到佩芩其实有男朋友?

一直很想知道,我的心思真的这麽容易揣测吗,不然像艾姐那类型的人,怎麽都有办法解读我的思考模式,明明我自己都还搞不太懂啊。

客人少了,佩芩很快就拿着两杯手摇饮料回到位子上,小玲开始找她聊起话题,看起来挺热络的,我真想加入她们,不过现在还是先完成手边的事吧,毕竟我也有兴趣和艾姐聊一下。

透过手机,我老实告诉艾姐,认识佩芩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也透过脸书看见她和男朋友的合影,我可以肯定当时并没有产生任何情愫,毕竟那时还深陷在分手後的阴霾中,只是想要佩芩听听我的苦衷。

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行径肯定让佩芩倍感困扰,因为我总是在讯息中抓着她不放,一直告诉她自己很痛苦,又很希望谁能拯救自己之类的,所以现在觉得有点丢脸。

那些经历还有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部分,一些以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却觉得肤浅的可以。

可是艾姐提问我是否真的喜欢她时,拇指却在萤幕上游移,拿不定接下来要组合的注音有哪些。

「嗨,久等了!各位!」

犹豫的同时身边空气正在快速流动,想不到一个人走路竟然能引起一阵风,更令我讶异的是那家伙力气很大,双手撑在桌面时可以看见其晃动了一下,手摇饮料差点全部翻倒。

「品盛好慢哦!」佩芩坐的位子恰好可以触碰到那家伙的手,而不必透过小玲,「还以为你找不到车位,正想着要怎麽办呢。」

他得意地用食指甩着钥匙圈,就是要制造声响的说:「不用管那些小事啦,反正最後还是让我找到啦!」

那个叫做品盛的家伙笑得很开心,佩芩听了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掩嘴微笑,小玲和艾姐因为气氛所以跟着一起发出笑声,而我呢,我有笑吗?

无法理解他们发笑的点在哪里,我默默的关闭手机萤幕。

「欢迎来到台北,很期待今天和你们一起游玩的时光,」艾姐似乎很高兴,平稳的声音能听见愉快的心情,「或许我们都会拥有一次难忘的回忆哦。」

我看见艾姐分别向佩芩和那家伙伸出双手,希望他们能回应她的期望。

但不自然的是,艾姐并没有握手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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