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七点。
阎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唐心正在做晚餐,她在流理台清洗方才煮食的锅子,一听见了开门声,没有回首便已知来人是谁。
「你再等一下,晚餐快准备好了,先坐下等我吧。」虽然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是交往的关系了,但是名义上他们两个人还是雇主与管家的关系,唐心还是得负责他的生活起居需求,但唯一不同的,是她工作时多的那一份幸福感,无可取代。
语落,男人坚实的臂膀环上了她的腰。
唐心身子一震,虽然有些惊喜的心跳加快,却还是忍不住开心自己看见了他撒娇的另一面。
「怎麽啦?」她清洗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颊上的笑容也深了一些。
阎亮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看着她做家事的动作,双手又收紧了几分力道,他莞尔着摇了摇头。
「工作很累。」他的嗓已略显沙哑,显示出他工作的辛劳。
「会议还顺利吗?」她俐落的将洗手台旁架上待晾乾的杯子和碗盘都摆放整齐,之後拿了几个盘子开始装食,今天的晚饭是咖哩饭。
「还可以啦,只不过他们又派给我和阿杰一些大案子,最近大概又几天不能阖眼了。」他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咖哩饭上的马铃薯,伸手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结果当然是被她用手轻打了一下,引来她的笑骂和娇嗔。
「啊,丁尔杰那家伙还被我好好的威胁了一番,」阎亮想到好友向他求饶的样子就觉得令人发笑,「叫他以後敢跟你联合起来骗我,我就杀他全家。」
「那也不是阿杰的错啊,从头到尾其实都是我在陷害他。」唐心轻笑,「你很小心眼欸,小气鬼。」
「我才不管是谁陷害谁。」他哼声。
她则是笑得更开怀了。
「......欸,女人。」他又想起了那件事。
「嗯?」她将自己盘子上的白饭上淋上了咖哩酱。
「谢谢你,什麽都没问我。」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
「我一直在等你可以告诉我的那一天。」她理解的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在那之前,我想你最需要的是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阎亮没再多语,却将她抱得更牢了。
饭後,唐心洗完了碗回到自己的房间,而阎亮则是还待在客厅。
今晚,他不想工作。
默默将双手握成了拳,他终於起了身,走进家中最无人行经的角落。
这间房间,是他当初警告唐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去的唯一地方。
因为连他自己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去了。
因为他害怕。
害怕面对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因为不愿想起,他就乾脆把这段回忆封印起来,不再踏进一步。
而现在,是时候面对了。
面对最真实、最脆弱的自己。
「咿──」门被打开的瞬间响起了门栓摩擦的声响,显示了门已经许久不曾被使用。
阎亮一进门就看见一团的灰尘随着门打开时带来的风扑上他的脸,顿时令他一阵猛咳,但还是一步步的走进。
一层厚厚的尘埃重重的覆盖在木质地板上,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和面貌,阎亮顿时庆幸自己有记得穿拖鞋才进来,不然自己等等可能也会踩着灰尘脚印出去,到时倒楣的还是唐心。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直到他看见桌子上被隐藏起来的一抹芳影。
缓步的走近,几乎没有声响,又或者可以说,他看着那不确定的、被灰尘保护着的朵朵芳香时,已经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他的手在颤抖着,拿起同样已被染灰的花瓶里的那朵,已经憔悴离世的秋海棠。
当年却不是这样的。
他思及当时,母亲爱不释手照顾着的花儿,是多麽鲜艳如火的红,那抹血色,常常在幼年时的他眸里绽放,除了那抹靠近时总扑鼻而来的清香,他更觉迷人的,是母亲望着秋海棠时,那份深情凝望的眼神,就似看着情人那样细心呵护的真挚爱情。
那时母亲的表情,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更是她望着自己或是父亲时,不曾出现过的神情。
她总告诉小时候的阎亮,自己一生的挚爱就是秋海棠,因为这朵花对她而言有独一无二的秘密和意义,也常将秋海棠的由来和花语时时挂在嘴边,母亲的身上,也总是带着淡淡的秋海棠花香,是一种他闻着就能感到安心无比的香。
秋海棠对於他而言,就代表母亲,代表爱。
但是秋海棠背後之於母亲的意义,却是这麽的伤人。
回忆就这麽一张张开始在他的脑里绽放,一遍又一遍,他甚至感到了头痛,无法承受的开始抱头咬牙隐忍。
不知何时,他的泪更是无声的落下,降落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形成了圆形的小小水渍,表达了他此时的无助。
这个房间是他当初带着恨,却也带着期盼,带着不舍,所以存在的。
他却没有想到,多年後走进这个充斥回忆的地方,却依然如此痛苦。
果然,他还是没有承受这一切的勇气吗......
「......阎亮?」
唐心有些震惊的站在门边,望着狼狈落泪的男人。
她只是出来上个厕所,却发现男人消失在家中,鞋柜边的鞋子暗示着男人根本就没有出门,唐心心下一惊,直觉想起了方才傍晚他对她说出的那些话,索性冒险来到这间,曾未被自己造访过的地方。
却真的在这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却只在男人的眼泪中,看到了回忆和无助。
接着,她看见了桌上的那几束,秋海棠。
不再顾虑男人当初的警告,她执意的踏了进来,阎亮却也无暇赶她出去,因为他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唐心的出现。
只是,秋海棠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她对这种花的了解十分熟悉,绝对不会认错。
她还依稀可以看见花瓣上的嫣红,却还是被无情的岁月给褪去了颜色,更被厚重的灰尘给覆盖了昔日的光彩。
心里顿时刺痛万分,不但因为那是她一直以来心爱的秋海棠,也因为她想起那天在老家,阎亮看待秋海棠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现在在这里,不但发现了这束花,连带看见他眸中的泪。
唐心将仍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阎亮转向自己,逼他将双眼对上她的。
「告诉我吧,你所有的过去,」她慎重的道。
「包括秋海棠,对你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