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终於找回了一点点原来的步调。
高程风现在对我还是视而不见,送公文资料给他或是开早会的时候都一样。即使我们有时候不小心接触到眼神,但是他的瞳孔里还是结了冰的冷漠,就好像回到刚认识他的样子。
而Auntie也把咖啡厅先歇业了一阵子,全心全意都在照顾蓝奕宸,虽然他的状况越来越糟,连医生都开始警告我们可能会有突发状况。
所以,我已经有快两个礼拜的时间没有睡好了。
没有在公司的日子,我就在医院。
看着蓝奕宸的脸消瘦了下来,日渐苍白无力,就不敢再想日後会变得怎麽样。
他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少了一半。
那天下班後去看他,他也已经在睡觉了。Auntie跟我说,蓝奕宸想要回家一趟,她便跟医生说了一声,跟他一起回去了半天,回到医院的时候,他一躺下就睡着了。
我要Auntie回家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换我睡医院。
我趴在蓝奕宸的身边,闻着他的气息让我安心很多。
半夜,我感觉到床在晃动,才知道蓝奕宸不舒服地醒了,拿了身边的盆子,乾呕了起来,却不敢动得太大力,深怕吵醒了我。
等到他再没动静,我才敢又沉沉睡去。
现在的我,对於未来只感到害怕。
隔天上班时,我去了趟收发室,找着总监要的资料。
在那里找了很久,因为是很多年前的了,根本没有登录资讯或是贴标签,等到找到了,才发现放在特别高的位置。
我踮个脚尖要拿它时,一没注意,上头杂七杂八的东西掉了下来,慌乱中划伤了我的手。
正刚把东西摆回去以後,高程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麽了?」他走了进来。
我继续收着东西,「没有,东西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跟我一起整理,然後突然抓住我的右手。
「你受伤了。」
我抽回手,「我回去擦个药就好了。」
高程风随手拿了一个坏掉的资料夹,划破了他的衬衫,撕了一块衣服,然後再度拉起我的手,把那块衣料绑在我受伤的地方。
我看着他专注温柔的动作,一瞬间失了神。
「止止血。」他说。
我愣了一下,「你的衣服。」
「衣服没你重要。」
「......」
「今天下班我跟你一起去医院。」他突然说。
「啊?」
「上次帮蓝奕宸找的医生要回去国外了,我去见见他。」
「哦,我跟你一起去谢谢他。」我说。
高程风看着我,迟疑了好久,「你感冒好一点了吗?」
我点点头,「早就好了。」
这是他这个礼拜第一次,除了公事以外跟我说话。
「下班後我在楼下等你。」
「好。」我再度愣愣地点了头。
高程风开着车在楼下等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换了一辆车。
「你换车?」我上车後问。
「嗯,上次车祸。」他简单地说。
啊......他上次出了车祸。
要换车应该就代表撞得很严重吧!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吗?」我担心地问。
他听了我的话,顿了两秒才回应,「我没事了。」
我也没再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医院。
我们到了医院,高程风跟我一起去找了那位医生,送了礼,一直跟他说道谢。
「没什麽,白小姐,不用这样谢我,我只有带了一些新药方和帮他诊断一下而已,功劳不大。」医生说,「可是走之前,我还是要跟你说件事。」
「什麽事情?」我问。
「蓝奕宸的病情已经越来越恶化了,後期的病患,容易感染,小小的感冒甚至有可能会引起肺炎或其他严重的疾病,要特别注意。」他说,「还有,化疗会有一些副作用,我有再开了止吐的药给他,所以会比较没那麽难过。」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说。
我们在走去蓝奕宸病房的走廊上,高程风静静地,没有说话。
进去後,蓝奕宸坐在床上,依旧在看着那本书。
「你背起来了没?看了这麽多遍。」我走近他问。
蓝奕宸暖暖地笑开了,「差不多了。」
他看到高程风,很反常地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Auntie刚才回去了。」蓝奕宸跟我说。
「嗯。」我看看他锁骨附近有个硬币状的凸起,「那就是人工血管?」
他摸了摸那块皮肤,「嗯。」
「这几天都没问你化疗怎麽样?会不舒服吗?」
蓝奕宸含着笑意摇了摇头。
我想到那晚他为了不吵醒我而克制着痛苦,突然又想哭了。
於是我说:「我先去楼下买吃的,肚子饿了。」
「嗯。」
我走到医院楼下的步道晃了一下,黄昏的阳光洒落满地,就像磁砖上的玻璃碎片一样,闪闪动人。
我坐在长椅上发呆,看着步道边的病人或是医护人员、来探病的家属在我面前来来往往,不懂为什麽他们的脸上都是笑容?
直到太阳下山了,我才走回蓝奕宸的病房。
高程风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扶手挂着他的西装外套。
他跟蓝奕宸好像在说些什麽。
我才走到高程风旁边,他就站了起来,「我该走了,回去还要处理点事。」
蓝奕宸点点头,「再见。」
高程风头低着看看我,「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今天要待在医院。」
他了然,一手拿起西装外套挽在手臂上,「好。」
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衬衫下摆凌乱不齐的缺角,我怀着歉意说:「让你的衣服报销了,对不起。」
高程风看看衣摆,语气淡淡地,「没关系,我还有一样的。」
他的衣服虽然杂乱,但是在他修长的身体上,不合理的衣服再怎麽样都看起来理所当然。
「我先走了。」他说。
「嗯,开车小心一点。」我说。
他突然有点意外地看着我,然後一下又把情绪掩盖了,「拜拜。」
我朝着他挥挥手。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转身回到病房。
蓝奕宸又睡着了。
「我还没问你们刚才说了什麽,就这样睡着了。」我看着他均匀呼吸的侧脸说。
隔天,上班时,接近中午的时候,接到了Auntie的电话。
「Auntie,什麽事?」
「佳,奕宸刚才出了状况,现在在急救,你能不能赶快过来一趟?」
我愣了几秒以後,跑进总监办公室。
高程风抬眼,「怎麽了?」
「我现在能不能请假?」
他闻言,「发生什麽事了?」
「蓝奕宸现在在急救。」我着急地说。
高程风拿了西装外套,拉着我往外走,「我送你去医院。」
走出公司前,同事们的眼光几乎都没从我们身上移开过。
他载着我,车开得很快,一下就到医院了。
「你先上去,我去找车位,医院停车场满了。」他说。
我点点头,下了车後就开始往医院门口跑。
当我看到Auntie时,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脸上全是焦急和担忧。
「Auntie。」
她看到我就好像看见曙光一样,一把抱住我,「佳佳。」
「他怎麽了?怎麽突然......」
Auntie松开我,「他今天早上开始发烧,後来医生过来说他因为化疗,加上有点感染,所以可能有肺炎或肺水肿,然後他突然昏过去,现在就在里面急救......」
我捏着自己的手,祈求着他不要出事。
然後高程风赶来了,他了解了情况以後没再多说话,跟我们一起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医生出来了。
「你们是家属吗?」
「嗯。」
「病患目前状况已经稳定了,但是还是要再观察看看,在加护病房观察两天,如果没事的话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
我跟Auntie都没有出声,心里还在刚才那阵紧张跟害怕中。
「谢谢你,医生。」高程风说。
医生跟护士们走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转身抱住高程风,嘴里重复念着:「好险他没事......」
他轻拍着我的背,像是哄着小孩那样,「嗯,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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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当初那充满笑意的眼睛,更怀念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有时候真的觉得平凡的过日子,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喜欢上一个,现在不应该喜欢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