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毛巾从我脸上拿掉,边擦着头发,边看着高程风走到沙发边坐下,我这才注意到他右边眼角有一道三公分伤口,正在流血。
「你为什麽受伤了?」我也在他旁边坐下,继续擦着头发。
「没事。」他微微侧过头,把有伤口的那一边遮起来,「小车祸。」
「你出车祸?」
「嗯,擦撞了一下,没什麽事。」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起身去拿了医药箱,「我帮你擦个药。」
没等他回应,我便走到他面前,拿支棉花棒沾了沾优碘,「可能有点痛,不过忍一下。」
在帮高程风上药的过程中,他没有喊痛,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还有哪个地方受伤?」我贴了一个ok蹦在他眼角,问。
他抬起手臂,靠近手肘处有片面积很大的擦伤。
「你怎麽不去医院检查一下,搞不好有内伤。」我说,开始帮他手肘上的伤口清理。
「我当时就在医院附近。良好公民是不会浪费医疗资源的。」
在医院附近...?
「你是要来接我的吗?」我停下手边工作问。
他静默不语。
我缓缓地把所有东西收拾了起来,背对着他,把医药箱摆进橱子里。
一关上柜子,我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我知道现在我做什麽都是徒劳无功,但是我只是想要你能够分担给我一点痛苦,甚至是拿我出气也好。」
「白颖佳,我心疼你。」
我克制眼里的酸涩,把他拉在我手臂上的手慢慢地拨掉,转身面对他。
「高程风,」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你这样做,真的只会让我觉得是个负担,就像你说的一样,这些你以为是对我好的好,都是负担。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陪着蓝奕宸,但是你一直这样出现在我的身边,只会是我的困扰。」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这些,你能理解吗?」
他看着我,眼神蒙上一层我读不懂的情绪,沉默了好久好久,在他说话的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不想逼你,只想你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果连你也病倒了,就没有人可以照顾他了。」
「我真的没想过我这样做竟然成为你的负担。」他的语气很轻,但是怎麽听起来这麽难受?「如果你想要我走,我可以照你的话做,不过我只有一点的要求,就是请你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万一你又像今天这样淋雨,我下次就没有这麽容易妥协了。」
高程风的声音里没有情绪,不冷不热。
我咽咽口水,狠下了心。
「你走吧。」
我语落,连他的背影也不敢直视,扶着柜子边缘,头晕地像是世界似乎都在旋转。
直到我听到关门声,然後身体马上失去所有的力气,瘫软地坐在地上。
笨蛋。
洗好了澡,躺在床上以为自己会延续这几天的失眠,没想到眼皮异常沉重,很快就睡得很熟。
然後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我什麽都没有,只剩下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医院里面徘徊。
我知道自己很想清醒,但是脑袋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只觉得自己很冷。
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然後在断断续续、半梦半醒间,听到身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白颖佳、颖佳......」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高程风有点焦急的表情。
……我还在做梦吗?
他见我醒了,放心地叹了口气。
「你发烧了,睡了一天。」高程风把我额头上的毛巾拿了下来。
「现在几点?」我坐起来,觉得头很重。
「早上十点。」
我拿了床头柜上的闹钟,真的是十点。
高程风淡淡地看着我,「你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林阿姨也找不到你。」
「......」
「我买了粥,在客厅桌子上,你昨晚淋了雨才感冒,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他说,「公司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他站了起来,再度看了我一眼,转身准备要离开。
「等一下。」我轻喊。
高程风转过来,「怎麽了?」
「谢谢你。」我说。
他看进我眼底几秒钟的时间,然後用一样平淡的语气说:「不用。」
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房间门後。
我下午去了一趟公司,拿假条给高程风的时候,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签完名就还给了我。
下班,我戴着口罩去医院看蓝奕宸。
走在医院走廊上,没注意到,被护士推过去的病床撞了一下。
床上躺的好像是个年轻的男生。
我没多疑,走进蓝奕宸病房後,发现他没有在床上,床单和棉被,都是整理地整齐又有条不紊地,好像没有人躺过的痕迹,我愣了一下,慌张地走去敲敲厕所门,没有回应,打开门之後,里头没有人。
我身子都在发抖,想到刚才跟我擦身而过的病人。
本来想直接去柜台问,但脚才刚走了一步,就好像绑了铅球一样,走也走不动。
心里的恐惧让我在原地蹲下,手足无措。
都是害怕。
这时,病房门开了。
蓝奕宸看见我,眼底闪过惊讶。
「来了?怎麽蹲在那里?」
我仰着头看着他,蓝奕宸依然穿着医院的衣服,他手边推着点滴架,脸上都是疑惑。
「你感冒了?怎麽戴着口罩──」
我猛然起身抱住他!
蓝奕宸身体僵硬了下,柔声问:「怎麽了?」
我在他的怀里摇摇头,心里又是庆幸却又有一点余悸。
他大概有点理解,摸摸我的头,「没事了。我只是觉得闷,出去走走。」
我用力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蓝奕宸声音里全是内疚,「我没事了,真的没事。」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我松开拥抱,因为鼻塞有点鼻音,「我感冒了。」
蓝奕宸微微勾着唇角点点头,「知道了。」
他拉着我的手到病床旁边坐下。
「没事吧?」他问。
「嗯。」
蓝奕宸眼神里很是不舍,「不要担心,还没有跟你们道别,我不会走的。」
「我听不懂什麽道别。」我倔强地说。
他无奈地笑了笑,躺回床上,拿起了那本徐志摩的作品集开始看。
我注视着他专注的侧脸,这时候才踏实了一点。
「我想听你念。」我说,
蓝奕宸看了我半晌,嘴角随着眼睛含着笑意,「不要又听到睡着。」
我满足地点点头。
他把视线转回书上,开始又一样温暖的嗓音吟诗。
「她的世界没有他,他的世界只有她。」他眼神清澈地看着书,「世界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这是一场没有时限的角力战,谁在乎的越多,就输得越惨。」
蓝奕宸的声音停了下来,拿着书的手也放了下来。
我顺着他的眼神,发现盖在他腰间的白色棉被上显眼地晕开了几点鲜红,刺眼而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他愣了愣,摸摸鼻下,手也沾满了血迹。
我慌张地拿了卫生纸给他,然後按了呼叫铃。
蓝奕宸擦了擦血,把卫生纸抵着鼻子,却还是止不住血。
後来护士来了以後,帮他捏住鼻翼上方,止了血。
「不要把头抬高,捏着一下就行了。」
我在一旁怔了下,「我来吧,谢谢你。」
等我接手以後,护士小姐便离开了。
「不能念诗了。」蓝奕宸没办法地说。
「......没关系,不要念了。」
我的声音突然有一点哽咽。
他看看我,「你不要哭哦,以後这种情况会更多。」
我忍住没说话,鼻酸地点点头。
「我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蓝奕宸看我还是很难受,便紧张地说。
「真的?」
「嗯,」他见我有了反应,顺着话说,「我上网查了一下,上面说病人积极乐观,病情转好的案例很多。」
「我会好起来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望着蓝奕宸的笑,我心甘情愿相信他,也给了自己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