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你个头。
「这奶香面茶是伯伯自己调制的，很受这一带的年轻人欢迎，」他说，「我本来也不喜欢单喝面茶，但是我妈带我来过这里之後，我就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味道了。」
我试了一口，浓浓的奶香味和芝麻味在嘴巴里扩散，不冲突，浓醇馥郁，温热浓稠地，口感却十分滑顺。我从来没喝过面茶，面茶一词只存在於电视里面，没有真真实实地吃过一次，但是试过这一次之後，让我惊艳了不少。
「好吃吗？」他问。
「嗯。」我大力地点点头，「好香。」
高程风笑了一下，「这还是跟我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都没变。」
我们吃饱了以後，跟许伯伯道别时，他还不忘跟高程风说：「结婚了也要常回来喔，我煮面茶给你们的小孩吃。」
高程风笑着答应了。
等到我们走远，我诚心地发问：「你这样说谎好吗？」
他抿抿嘴，「是不太好。但是照伯伯这样的身体情况，我很怕他撑不到我结婚生子，与其让他抱着遗憾离开，不如现在就让他放下心。」
「......」
高程风看到我的眼神笑了出来，「干嘛？你那个眼神好像我很坏？」
「不是，」我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麽总是可以这麽简单地就说服别人，明明思考时间跟我差不多，但是你想的方向怎麽能比我多这麽多？」
他想了一下，「这是赞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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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对了，」我想到一件一直要问他却忘了问的事，「你那天......是怎麽知道我在那间酒店的？」
「那天下班时间之後，其实我有回公司，」他说，「佳琪还在加班，她跟我说，你今天有去见江静乔。」他话到即止。
「所以你去找江静乔？」
高程风眼底再度泛起笑意，「白颖佳，我比你想像中要得厉害。」
......
「那你後来去找了江静乔是吗？」
「......嗯。」他答，我们走到车旁，「上车吧，我带你去冬山河放天灯。」
放天灯？
我坐进副驾驶座，「这里有天灯可以放？」
高程风得意地说：「我有自备。」
自备？！
我怎麽越来越没办法跟上他的节奏了？
==
离开了山脚下的小镇，我们又开了一段路，到了可以俯瞰整个冬山河的小小高处，感觉真的是人烟罕至，因为小路看起来不常有车经过，这块草皮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高程风下了车，打开了後车厢，拿出一个天灯和奇异笔跟打火机。
「......」他的後车厢还有什麽东西啊？
高程风把东西整理好，摊在草地上，递给我一支奇异笔，「写吧。」
我还有点迟疑地接下，蹲下来想了想，第一面很八股地写了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健康平安又快乐，自己的事业和工作能顺利，在三十岁以前可以赚到人生第一桶金......
剩下来的第二面，我突然想到之前看到让我印象极为深刻的一句话，把它写了下来。
『我希望有那麽一个人，给我波澜不惊的爱情，陪我看世界的风景，许我一世的欢颜。』
高程风等我写完，拿起天灯靠着车子，写了起来。
他两面都只简简单单写了一两句话，要拿起来的时候，我把我那面朝向我遮起来。
高程风先在下头的金纸点火，我们一人提着两个角，热气开始膨胀，渐渐地能在外头看到里头橘红色的灿烂火光。
「你那面写了什麽？」高程风隔着天灯问我。
「希望我的上司不要太刻薄。」我说。
他挑起眉，「那你是浪费一个愿望了。」
「......」我无语。
天灯里头的热气已经饱满，我们慢慢放开手，看着天灯冉冉升起，像颗温暖而炙热的太阳，承载着希冀和愿望，渐渐回到它本来该在的地方。
当看着它逐渐消失在浅灰色的天空底下，心中还是不禁涌动了起来。
我们小小的希望正在闪耀着，正在努力燃烧自己闪耀着，在即将变成灰烬之时会坠落，但是它会带着燃烧过的痕迹，永远都在。
我看看旁边的高程风，他也刚从天灯上收回视线，眼神柔和的像河流一般，「等一下会有烟火秀。」
「真的哦？」我期待地问。
他点点头，「嗯。」
然後高程风在草皮上坐下，拍拍他身边的地板。
我也跟着他坐在柔软的草皮上，伸个懒腰，「好久没有这麽舒服了。」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天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今天的月亮觉得特别圆。
「今年过年没放假，在公司加班的感觉怎麽样？」他突然问。
「老实说，蛮新鲜的。」我说，「我大学毕业後，又去念研究所念了两年，今年是我第一次为了工作没有过年。」
「你以前这时候都跟谁一起过？」他又问。
「蓝奕宸跟Auntie。」
「他们今年没有找你吗？」
「有。」我答，「但是我拒绝了。」
高程风侧头看我，「我小时候，只要是来宜兰度假，常常跟我妈和我弟一起来这个空地玩仙女棒，然後一起过农历春节。」
「听起来很棒。」我发自内心的说。
「嗯，到现在我还是很想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他移开视线说。
静了半晌，他问：「你知道我怎麽让自己习惯这些没有他们的生活吗？」
「？」
「人生如旅，亦哭亦歌，曲终人散时，不过是痛者自痛，伤者自伤。」一阵风吹来，高程风的白色衬衫看来有点凌乱和疲惫，「一路上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也都淡了。」
「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我问。
「三年。只用了三年。」他说。
我的手玩弄着草，「你很厉害。」
「嗯？」
「你做什麽都很厉害，你工作厉害，调整自己的心境很厉害，安慰人也很厉害。」
他笑了一下，「今天承蒙白小姐的赞美了。」
「......」我的好奇心突然萌生，问：「你也算是高富帅中的一群，而且事业有成，又是人生胜利组，应该有不少女生喜欢你吧？」
「喜欢我的很多，但是我喜欢的......」高程风看了我一眼，「通常标准很高。」
你那一眼什麽意思==
「我从小都没什麽朋友，不管男的或女的。」我不理他说，「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但是渐渐地就习惯了，而且因为有蓝奕宸在我身边，所以也不会觉得孤单。」
他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然後又移开。
我话锋一转，「你刚才在天灯上写了什麽？」
「希望我的下属和蔼可亲。」高程风说。
「那你是浪费一个愿望了。」我喷了笑。
他也笑了起来，抬腕看了下表，「烟火要开始了。」
我闻言，马上抬头看天空。
不知何时，天色早已一片昏暗，附近的灯光来自於路旁的路灯，在夜空下晕黄着，在冰冷的夜晚温暖着。
冬山河畔的房屋几乎都是一两层楼，看不见高楼大厦，却又灯火通明，在河岸边，一点一点地倒映在水面上，波动清晰。
然後第一道烟火砰的一声被点燃，接着连续好几发在天空中灿放，火光点点，照耀着整片黑夜，闪动了一下便像是落在水面上一般，融入在漆黑里不见。
岸边的烟火闪闪，在声响中绚丽地绽放，璀璨又鲜明夺目，反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像梦一样，在模糊中的美，然後昙花一现般消逝在夜色中。
我看着身边的高程风，我们都还坐着，他的侧颜一亮一暗的，跟着烟花绚烂或黯淡。
等到最後一发烟火在天空中炫放之後，我们还是依旧看着刚才璀璨过的夜空中出了神。
「好美。」我轻声惊叹。
「......」
我收回视线，转头看高程风，「不觉得美吗？」
他看看我，「美得心痛。」
==
「为什麽心痛？」
「因为烧的都是钱啊。」他叹。
......你可以不要这麽破坏气氛吗？
我们上了车，高程风问：「饿了吧？」
「饿。」
「想去夜市吗？」
「好啊！」
他笑了一下，「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吃货？」
「你是第一个。」我说。
高程风感觉被我逗乐了，一路上都保持着那个笑容。
到了罗东夜市，我兴致一来，拖着高程风这个买买那个玩玩，从夜市头逛到夜市尾，买了什麽龙凤腿、棺材板，手上还提着一堆花了几百块才夹到的玩偶，我只拿了其中一个大嘴鸟卡通里那只白色的泡芙，其他的我都送给高程风了。
後来回到他家，我整个人已经动不了了，坐在沙发上像团烂掉的马铃薯泥。
「花茶，喝一喝比较好睡。」他拿了一个杯子给我，在我旁边坐下。
我捧着茶杯喝了几口，「今天谢谢你。」
「不用。」他想了一下，又补了句：「吃货。」
......
「这里很棒，很温暖。」我继续说，「你的童年，应该很快乐吧。」
「很快乐，」他同意般的点点头，「但是现在也不差。」
「真的吗？」我反射性地问。
「嗯。」
「有的时候，像这样出来玩一下，没有什麽要烦恼的事情，也挺不错的。」我说。
「世界上最难以自拔的，除了牙齿，就是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了。」
我笑了出来，「你的知识就是利用在语言上面吗？」
高程风突然之间看进我眼底，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他淡淡地说：「晚了，该睡了。」
－
我知道，忘记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只要不看着，不想着，不记着，就忘记了，就像烟火过後的天空。
走的最急的，都是最美的风景，伤的最深的，也总是那最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