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高程风的车後,那个瞬间甚至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的冲动,想到Auntie刚刚的想挽留我却无能为力的眼神,更是後悔我的自私决定。
不过身旁的气息,不知道为什麽让我安心了很多。
高程风静静地,没说什麽,这让我似乎有想哭的感觉
还没开出街口就看见蓝奕宸拿着豆花摊的袋子站在家门前,我心里一颤,但他并没有追上来,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们从旁边离开。
胸口一阵闷,我闭起眼睛,只想着我这样做是对的,是对的......
「还好吗?」我听见高程风问。
「嗯。」
在不见光明中,我听见他低而有磁性的声音说:「我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宏观经济学,连投资学我都曾经出国进修。」高程风说,「几乎着名的投资经济理论,我都看过一点。」
我转头看他,「嗯?」
「非理性繁荣听过吗?」他看着前方,专注地说,「当美国股价大幅提升的时候,有经济学家提出这个学说,觉得这样未必是件好事,往後很有可能造成通货膨胀、失业率、股价波动、金融风暴,甚至经济泡沫化。
「这种表面看起来似是坚强的,其实是以非理性的方式支撑,背後却有可能全部都是泡沫。」他侧过头看了我一下,「泡沫破掉了,什麽都没有了。」
......
我完全听不懂他说得那些什麽通货膨胀的,不过大概懂他的比喻,但还是只能傻愣愣地问:「怎麽样才能让泡泡不要破?」
高程风浅浅笑了,「泡沫破掉的原因,是因为背後的支柱其实是不踏实的。」
我估计我的表情很茫然,我确实是很茫然,不踏实的支柱我懂,但然後呢?他有办法帮我的支柱变得实际吗?不然笑什麽意思的......
「你是真的笨还是装笨?」他无语。
嗯,是真笨......
「有没有更...白话点的说法?」我陪笑地努力描述,「就是...不要什麽非理性之类的...说法。」
高程风头痛地说,「我觉得已经够白话了,白颖佳。」
好吧......
然而接下来一段路程,我们都安静地没有说话,我静默了多久,他也陪着我静默了多久。
晚上的星空难得在光害严重的台北如此耀然动人,最亮的那颗天狼星在夜空中钻石般灿烂。
这麽多的星星在希腊神话中都有他们各自的故事,牛郎和织女,天鹅和竖琴,但为什麽最亮的那颗天狼星从古时候便被视为凶兆,而且人们也没有赋予一个浪漫或正义故事给它?
是因为太过抢眼了吗?
抛开关於星星的思绪,我转头问高程风:「你真的在十九岁就看这麽高深的书哦?」
他无奈看了我一眼,「嗯。」
「你在国外待了几年啊?」我又问。
「四年。」
「你回来的时候就直接来公司了吗?」
「嗯。」他答。
「那你几岁了?」
「比你大四岁。」高程风说完顿了一下,问:「为什麽突然对我这麽好奇?」
「了解上司是我的责任嘛~」我说,「比我大四岁,你才二十八岁?」
他一副不知道该说什麽的表情:「嗯。」
也不是看不出来,因为他一来长相有优势,二来气质也有优势,目测都比实际年龄还年轻。
可是,二十八岁的行销总监......
「你刚进公司就是行销总监吗?」我问。
毕竟老爸是公司总裁,说不定有後门啊,偶像剧不都这样演的?
高程风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样,带着一点鄙夷地扫了我一眼,「我刚进公司也是行销专员。」
......
我乾笑几声,然後决定还是安静点好了。
到了佳琪家,高程风帮我把行李拿下车後,我就回头对他说:「今天谢谢你了,掰掰高程风!」
他站在车子另一头正准备上车,听见我的道别,高程风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後目光灼然地看着我。
「不客气,白颖佳。」
薛佳琪一脸好奇的模样:「哎,你跟你家闹翻了吗?不然怎麽突然要搬家?」
「其实也不算是闹翻,」我黑线,「只是想长大了。外国人不都这样吗?长大成年了就被父母赶出去住,我也想跟他们一样,只是是自己想出来一个人闯闯而已。」
「哦,」她推推我的肩膀,「唉你根本不懂住在外面的辛苦!我整天都在想念我妈的拿手菜啊!偏偏我家又在嘉义,每次只能趁着长假下去蹭饭吃,回台北连做梦都是那个我妈特制的鸡肉饭......反正等你住外面的时间一长就知道了。」
「不会的,」我握拳肯定地说,「因为我想吃好料的一定会来你这里搭伙。」
「......」她翻了个白眼再看着我,「我要睡啦,你也睡吧,明天是假日,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
然後佳琪就走出我暂时住的客房回去了房间。
我洗漱好准备要睡了,滑滑手机点进电话簿,看着名称叫臭乌龟的号码,我怔了半晌。
还没犹豫完要不要传个简讯给他,手机就响了起来。
「佳佳。」熟悉的声音响起。
「嗯。」
「纸条我看到了。」
「嗯。」
「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担心。
「......」我愣了愣,「蓝奕宸。」
「嗯?」
「对不起。」
「没关系,只是豆花只好分给奕奕吃了。」
我蓦地笑了,「你不要饿到牠喔,要是我回去的时候发现牠瘦得只剩壳,你就死定了。」
「嗯。」他说,「但牠如果爬到我的床上,我一定会把牠拿来卜卦。」
「你这臭乌龟,奕奕好歹也跟你在同一个屋子底下住了几十年,你也对牠好一点吧。」
「那你有对我好一点吗?」他突然这样反问。
我的喉咙像是被梗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蓝奕宸有点自责,「我不知道为什麽你这麽在意我在你身边,如果因为这样做让你有了困扰,我可以离开,我不知道你这麽想远离我,对不起。」
「──不是,」我说,「我不是想远离你。」
「我不是想远离你。」口拙如我也只能重复这句话。
「那我辞职好吗?你会回来住吗?」他问。
「不用辞职了,还要再找工作多麻烦,」我说,「而且就算你辞职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那这段时间你要住哪里?还有接下来呢?」
我避开高程风要租房子给我的事:「我先暂时住朋友家,再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房子能租。」
沉默了一会,他说:「照顾好自己。」
「嗯。」
「闹钟响了记得起床,不要设那麽多个,会吵到你朋友,晚上睡觉前记得关窗户,最近有点冷了,衣服不要乱丢在床上,挂到衣柜里面放好......然後,多穿一点,不要感冒了。」蓝奕宸说。
心里不禁一点苦涩,「嗯,我知道。」
挂掉电话後,我把窗户关了起来,准备睡觉。
毫无疑问的,我翻来翻去一整夜,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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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saytheworldwillendinfire,
Somesayinice.
Iholdwiththosewhofavorfire.
Butifithadtoperishtwice,
IthinkIknowenoughofhate
Tosaythatfordestructionice
Isalsogreat
Andwouldsuffice.──RobertFrost
有人说世界将毁灭於火,
有人说是冰。
我支持火的看法。
不过如果世界要毁灭两次的话,
照我对於仇恨的了解,
冰的毁灭能力也是很大的,
这样行得通,
而且,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