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征夢謠 — 征夢謠 三十三章

就当庞统遭乱箭射死时,所率之兵马亦即大乱;前军有几人於慌乱中脱困,飞报於魏延。魏延正指挥着五千兵马,与雒城西门守军交锋,得此讯息,只道:「不好,小道上所伏之敌兵杀了军师,便急忙来攻吾。」即便军师新死,魏延顿失依靠,正当心乱如麻之际,他仍稳下心思,指挥将士撤退。

「主公已痛失军师,吾虽不才,也当力保我这条命,以替主公效力!」正当勒马欲回,张任已率所伏之三千兵马赶至,并以强弓劲弩射之。

魏延心急如焚,突然心生一计。何不往雒城南门杀去,转东门大路而进?遂赶至前军开道,命众将士急往南门奔走。不料原本守护西门之吴兰、雷铜二将,亦率城内兵马,开南门杀出,後头张任亦率军赶至;二军齐攻,魏延遭困於城下,旗下兵马死伤无数,正当以为万事休矣之际,张任後军忽然大乱,视之,那新来兵马,位於前军的帅旗,上头正绣着斗大的「关」字。

魏延先是一楞,而後拊掌大笑,「我魏延命不该绝!」遂军心大振。魏延领头,撇下吴、雷二将,即往张任前军杀去。

眼看魏延溃不成军,张任觉得取下魏延人头已十拿九稳时,不免放松大意;突然後军大乱,他回马视之,只见为首两名将领,一青一白,率一彪军火速赶至,个个咬牙切齿,眦目欲裂,心下不免慌张起来。

此军沿山南小路赶至,定当见到落凤坡上那群惨死的汉军;莫非见庞统死绝,不但军马未乱,反而更激起士气乎?张任定睛视之,为首两名将领至多不过十七、八岁。仍未弱冠的小将,竟已懂得激励将士之法。

张任心底又敬又畏,知道此军势不可挡,当避触其缨;遂命将士不可恋栈,火速赶回雒城,再做打算。

正当拨马欲走,哪知原本遭困的敌兵竟像不要命似的,转而强攻之。只见一名虎将,手执大刀,驾一匹棕马赶至。那人面若重枣,剑眉朗目,可不正是方才遭困的魏延?

「匹夫休走!」魏延策马,一阵冲杀,始见眼前敌将,见其拨马欲退;心下也知此即设伏伏杀军师之人,便急攻之。

张任扬起战枪,与之交锋四、五回,且战且退,吴兰、雷铜见张任有难,亦是拨兵来援。一时之间,兵马诸将齐聚雒城南面,杀声震天,场面纷乱不已。

魏延策马紧咬,无奈蜀军如潮水般涌至,原来雒城守将刘瑰,看见自家同袍身陷敌阵,亦即刻率军出城,欲迎张任。

只见张任近在眼前,可却遭敌军重重阻隔,魏延又气又悔,而吴、雷二将杀至,自己身陷困境,自是不可能再逐张任去了。

「文长,我且来助你!」原先率军攻打东门的黄忠,知魏延有难,亦率兵赶来;二将会合,击退吴、雷、二将。此刻刘备亦来接应,魏延、黄忠领兵而退。

关平见张任已回雒城,心下虽感到惋惜不已,亦当机立断,与刘备齐聚兵马断後,一同返回大寨。

张任逃回雒城,会见刘瑰,言其方才所陷情状,仍心有余悸。「你且借我兵马五千,刘备军现下少了军师庞统,必定归寨,军心大乱矣。此乃收复涪城之良机,切勿放过!」刘瑰应允,命吴兰、雷铜率兵继续追赶刘备,而张任率兵五千,抄小路而往大寨去了。

却说刘备率军奔走一段,挂念庞统安危愈甚,便差关平前来问话。「平率军赶至时,为时已晚;但闻军师率军沿小道而行,途中遇伏,主公所乘白马已遭乱箭射死,而军师却不见踪影,只知滚至两旁山道而下。我已命数百名将士先行探查,不数日应有消息。」

刘备闻言大叹,於马上痛哭,悔恨不已。「想不到备所乘白马,竟害了军师啊!」那白马先前一直由刘备所乘,料想敌军远望乘白马之人,直把庞统,当作是他了。

韫卿亦上前,好声抚慰,「主公且莫悲伤,咱们现下仍未全然脱险,还需主公领军。」她顺手掏出香帕,递给刘备,「主公请节哀。」

刘备摆了摆手,婉拒了她的好意,昂首道:「众将听令,即刻返回大寨,不得有误。」随即振作起精神,勉强率军赶路。

忽闻一声大喝,原来是张任率军,抄小路而至,堵於山道之间;而後有追兵,吴兰、雷铜亦率兵马,闻风而来。

刘备无心恋栈,与关平、韫卿合力突围,勉强来至寨下;见己军已兵疲马困,方回寨的黄、魏二军亦是创伤甚重,大寨失守只怕是迟早的事。

刘备率军赶至大寨;後头蜀军得胜,追赶甚急,哪里知道二大寨内早已各安置三千弓弩手,只见弓弦急响,漫天兵箭如雨而至,张任心下大骇,明明刘备军良将尽出,不是死守涪水、葭萌二关,便是兵疲马乏,难以招架;若非此回箭袭,要夺回二寨,应是易如反掌!

究竟是谁?

张任见将士死伤甚巨,就连自己肩上也挨了一发兵箭,只得扬了扬战枪,鸣金收兵!

「张将军,没事吧?」同样率军攻打另一山头的吴、雷二将亦是吃了闷亏,不但没能夺下大寨,更是损兵折将,直是有苦说不出;垂头来与张任相会,只见张任脸色甚是难看,肩上更捱了箭伤。

「小伤,不碍事。」张任无心查看伤势,只是绞尽脑汁,皱眉思忖,竟寻不着人选。望着黑沉沉的天色,寒气逼人,他吐了一口白烟,「莫非苍天真眷顾着刘备乎?」

他问天,却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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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回了大寨,见此三千弓弩手,皆是日前降於刘备的蜀兵,但他也同样起了疑窦,究竟是谁,指挥他们执弓弩以援护之?又有谁能猜到大军败退回寨,而敌军势必前来追赶?

「主公!」刘备踏回帅帐,前来相迎的,竟是法正?

「主公无恙,真是太好了。」法正见到刘备,不禁欣喜落泪。

见法正欲跪拜,刘备即刻上前扶起,「孝直免礼。这些弓弩手,岂是孝直安排?」不仅退了敌兵,且还保住大寨不失,法正居功厥伟啊。

法正颔首,坦然相告。「虽是我命人准备强弩兵箭以御之,但此计实不是出於我。」

「不是出自孝直?」刘备牵着他,「外头天冷,可入帐说话。」遂领着法正、关平、韫卿诸将,入了帅帐。

坐上席位,刘备的心这才稍定,便请益之。「方才先生说,此计非出自於先生,是何道理?」

「禀告主公,实不相瞒。」法正拱手,自袖里拿出一封短笺,「有一高人,於主公发兵後,送来此信。主公请看。」他将之教给韫卿,再由她转交刘备。

刘备急忙揭示之,上头明告刘备何时率军归来,而蜀将又当自何处引兵前来,二寨宜速拨三千将士,执强弓御之,请君速速安排,不得有误。

刘备见之,大为赞叹,「此人算无遗策,简直不下诸葛、庞统二军师也!」他将之收妥,喜形於色,又问:「先生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这……」法正面有难色,就当游移之余,另一山寨的黄忠此时前来,於外头求见。

「快请老将军。」

黄忠入帐行礼,便问庞统军师下落,刘备据告之,黄忠闻言甚感忧心。「若一日不得军师,主公便窒碍不得行;而那张任定会率军再攻;主公,不如速请荆州孔明军师前来?」

刘备沉吟,又想到了法正先前所言之高人,「孝直方才所言高人,若可请来,便不必劳烦孔明军师前来,亦可与之共议收川之计。」

法正皱眉,「回主公,那高人只送书信……我实未能亲眼见之。」

刘备闻言,只得大叹,「既然如此,备即刻修书一封,差人送至荆州,请孔明军师……」正当言说,外头竟是欢声四起,骚动不已。

刘备不禁蹙眉;他所领之兵马,严守军纪,怎有此等恣意妄为之徒?「关平,出去看看。」

「是。」关平拱手,正欲走出帐门,忽然一人翩然而至。

「哎呀哎呀,此等小事,就让我等办理便是,主公又何须劳烦吾友孔明啊?」

所有人皆往帐门注目,只见一人肩披长发,发色黑白驳杂,而神情朗悦,右眉上隐隐有块伤疤,定睛视之,竟是……

「军……军师!」

此回庞统对刘备言,可谓失而复得。遂於帐内具言他家那两个ㄚ头片子如何算计之,而他又如何知会法正,以守大寨。

「那往落凤坡去的,果真不是军师了?」韫卿听罢,果然印证了她先前想法。那人,实非庞统也。

「大概是我那淘气的女儿吧?」庞统皱眉,看见那蒙面姑娘,便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大为惊骇的击掌,「张将军,我家ㄚ头领兵前去时,身後是否还跟着另一个蒙面的少年?」

韫卿点头,「有之。」她顿了顿,赫然睁大双眼,「莫非那人……」

「是静ㄚ头。」庞统声调沉郁,缓缓道出答案来。

果然不错,仔细回想,那人娇小体态,实与静韬无异!想不到静韬真到了西川来……韫卿楞了,两行清泪不经意的滑落下。她看着庞统,百感交集。「军师……她、她怎会到这儿来……」

「是我不好,当初我只想着要带静韬入川历练,顺道帮衬着我,却没想到她们竟然代我上阵……」庞统朝韫卿拱了拱手,「苓ㄚ头与静ㄚ头会出事,实为我之过也……」

「静韬……」韫卿闻言痛哭,关平赶忙前来安抚。

「静韬与季姑娘营救先生,功莫大焉。」静韬也是刘备义侄,现下她犯险,刘备又怎麽开怀得起来?「先生可有速破雒城,以救二人之方?」

庞统颔首,「吾有一计。可利用蜀军以为吾已身死,令二寨设祭招魂,引张任来;敌方以为我死,定认为咱必不敢发兵攻城,松弛了戒备。我愿亲自率兵,吓吓那张任,魏延、黄忠随主公一道,率三万大军绕道而行,以破雒城。」

刘备颔首。遂命人大设祭坛招魂,将士披麻,遥望西方而哭,满营上下,表面一片哀戚。

要瞒骗敌军,欲先骗过己军。为求取信於人,刘备仍拟书信回荆州,要荆州派兵来援;诸葛亮得知庞统将星未落,亦知身旁贵人已代他受劫;等到刘备书信抵达荆州,孔明遂即刻命张飞、赵云,各领兵一万五千。张飞行大路经巴郡,直往雒城;赵云迂回而行,亦往雒城进兵。

却说张任回了雒城,气愤难当,肩上箭伤直不把它当一回事,便要索兵,迳自往二寨去了。

张任领了两万兵马,虽然亟欲报昨日之仇,但忆起箭袭,那损兵折将的惨况历历在目,只得离二寨二十里处按兵不动,亦派探子前往查看;观察了三日,果然二寨将士知军师已亡,亦无心应战,军纪松弛,不堪一击。

张任大喜过望,命将士衔枚、马摘铃,三更造饭,四更起兵,欲杀他个措手不及,一举重创之,夺回大寨。

时刻已到,张任率军赶路,领兵急攻,正当率军至寨下,却见灯火通明,彷佛白日。张任暗叫不妙,莫非军情泄漏,敌人已得他动向?若贸然进兵,岂不正中敌军下怀?

张任为求保险,小心谨慎,先差一万兵马,交与副将指挥,往另一寨下埋伏,并以鼓声为号,一齐进兵,後又命探子上山寨探查敌兵虚实,再做定夺;夜露霜寒,张任命将士埋伏於山道间,原本将士个个饱足餐食,身子暖热,可经这麽一耽搁,不仅消耗气力,手脚更是冻得直打哆嗦。

张任紧盯着寨上灯火,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探子这才气喘吁吁来报,「禀将军,寨里人影稀少,并无异状,可急进兵!」

张任忍不住大骂,「刘备匹夫,只会耍此等小聪明!」遂跨上战马,怒击战鼓,二万兵马摸黑,自山道尽出,往大寨攻去。

就在即将抵达大寨口时,张任只闻兵马隆隆,杀声震天,回头一看,山谷下刘备将士各执火把,将山头团团围住;而大寨上亦有兵马。张任视之,个个精神奕奕,哪里得见一丝哀戚之色?

张任此时才知自己完全中了敌人之计,刘备且是有备而来,「众将士听令,随我自寨北谷地杀出,全力突围,切莫推迟!」

张任率领马匹北还,领兵欲走,却见眼前一辆粮车,上面运着一口棺,而棺里头就站着一名文士,身穿大氅,头发黑白相间,正笑容可掬的望着他。他睁大了眼,一脸不信,「怎会的……庞统?庞统不是死了吗!」他挥舞着战枪怒喝。

那人淡淡一笑,随即转身离去,「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当日既能杀你,今回亦能!」张任大喝一声,扬起战枪攻来。

庞统身旁早已安排好弓弩手,只见弓弩手一齐上箭,只待庞统一声令下。

「这回,轮你尝尝我家两位ㄚ头受过的滋味。」庞统口吐白烟,朝疯狂驰来的张任一笑,随即下了令。

可怜张任,便与当日落凤坡遭他伏击之刘军将士一般,亡於乱箭之中。

少了领头大将,其余蜀兵大乱。多数蜀兵就地请降,而负隅顽抗者亦命送於乱箭之下。

「好好的一名智勇兼备之将……」庞统哼声一笑,「可惜了。」他扬手,命左右将张任屍首厚葬;拢了拢袍子,见另一头攻寨的敌军亦尽降於己方,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雒城了。」

「来人,备马。」庞统朝一旁的副将勾了勾指,「咱们还有点事儿要做。」他遥望远方,而那头,正是雒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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