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命将士五更造饭,平明进兵,可即将到达发兵时刻,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庞统踪影。
「主公……距离良辰已不到半个时辰;直到现在仍未见到军师踪影,不如,由我去请吧?」韫卿上前拱手;这回即将发兵,庞统军师却反常的不见踪影,他若再不出现,恐有损士气。
刘备点头允诺,「嗯,韫卿,快去快回。」
就当韫卿准备启程时,庞统这才策马姗姗来迟。
她看见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军师,主公已久候多时了,快快入内吧?」
庞统点点头,「真是抱歉啊,昨儿个回去晚了,竟是睡过了头。」他哼笑一声,俐落下马。
韫卿这才发现来的人不只一个,庞统身後还坐着另一人,那人身匹大氅、头戴纶巾,也与她一样蒙着脸面。虽是一副男子打扮,但个头娇小,不知怎地,见到眼前此人,她居然将她与远在江陵的静韬给连在一块儿?
她摇了摇头,怎会呢?静韬现下想必仍然在家念书,或是随阿娘到大街上开心的吃喝,哪里会到这里来呢?
那姑娘似乎也瞧见了她,只见那双灵动大眼转呀转,她没开口,仅是朝韫卿点了个头,随即跟着庞统入内去了。
韫卿也立刻下马,同军师入内,准备发兵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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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入内,向等候已久的诸将谢罪一番,随即入了座。而跟在身旁的那名少年,仍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旁。
刘备见到他,心中大石终是放了下来。只是听闻方才庞统开口,总觉得声调有些不对,「先生怎麽了吗?为何声调如此沉郁?」
庞统咳了咳,向刘备拱手道:「天气寒冷……我昨儿个夜里大意,许是得了风寒吧?主公不必担心,只是小病,不碍事。」
刘备皱眉,微点了点头,「军师为吾肱股,务必保重身子。」
庞统连连称是,随即入座。一入座,便转向坐在另一头的法正问道,「孝直,至此前往雒城,共有哪些路可走?」
法正回道:「山北有条大路,正取雒城东门;山南有条小路,却取雒城西门:两条路皆可进兵。」
庞统微微颔首,身旁那姑娘微侧着脸,像是朝庞统说了些话,只是韫卿离庞统极远,而那姑娘又以布巾遮面,因而究竟说了些什麽,旁人全然无从得知。
「先生所言,与先前张松别驾所遗之山川地理图甚为符合。」庞统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
「主公,咱们就依昨儿个所商讨的,兵分两路,东西双向齐攻,务要令敌军措手不及。」
刘备只是淡淡颔首,「先生,不如将昨儿个的安排,也与诸位说个分明吧?」
庞统低着头,似乎面有难色;等了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一切似的,「是,主公。」他浅笑起身,转向众人宣布。「此回行军,黄忠、魏延两位将军为前锋,主公可令黄老将军,并山北大路而行,而我则同魏延将军,循山南小路进兵。」
刘备闻言,微微蹙眉,「先生此计,与昨儿个商讨的有些出入。」他开口质疑,并欲与之换道而行。「备自幼学习骑射弓艺,多行小路;先生不懂武艺,又善兵略阵法,应行大路才是。」
但庞统坚决不允,只道:「即使眼前是龙潭虎穴,我也要代主公去闯;主公,时候不早了,请即刻发兵,别误了吉时啊。」
见言语上拗不过庞统,又恐延迟发兵而军心浮动,刘备只得率众出了厅堂,点兵出阵。
却说魏延、黄忠二人已依令派兵先行,庞统於刘备殿後;点齐兵马,正欲跨上座骑时,庞统脚下马匹忽地躁动;庞统制牠不住,竟给甩下马背来。
「军师!」诸将大骇,连忙上前探视,惟有韫卿仍立於马背上,而双眼紧盯跌坐在地上的庞统,若有所思。
庞统给众人扶将起来,他拍了拍摔疼的腰,「哎呀哎呀……这马怎麽回事儿……」关平替他制住马匹,他连连称谢,伸手要握缰绳,却又给马匹甩开。
这时刘备也靠近关心,「先生何故乘此劣马?」
庞统笑了笑,显得有些莫可奈何,「我也不知,这马跟了我好些年,从没这麽暴躁过。」
刘备跃下马匹,将之交与庞统,「备所骑白马,性极温顺,还是让给先生吧;且让备乘此劣马,给先生驯一驯。」刘备挽起袖子,笑着接过缰绳,俐落的跨坐上马。
庞统拜谢,「吾深感主公厚恩,万死亦不能报也。」正欲骑上白马,那少年随即扯其衣袖,又於他耳畔言说几句;庞统点头允诺,这才上马,连同那少年一道引兵出发。
看着庞统远去,关平来到韫卿身旁上马,忽闻韫卿开口,「关平,你不觉得今日的军师,有些古怪?」
听见韫卿说起庞统之事,关平即刻回过头来,「有麽?怎麽个古怪法。」
「我不知道……总觉得昨儿个的军师,与今日所见到的军师,不似同一个人……」韫卿直觉的道,但从自己口中说出这推论,却是令自己想笑。
庞统就是庞统,还有人能假冒不成?但,她明明记得,军师满腹文韬,并不懂得半点武艺……
「韫卿,或许你有你的顾忌。」关平朝她使了使眼色,「但现下正值发兵,若於阵前分心,惟恐有失;还是别多想为好。」
刘备见庞统发兵,却不似以往信心满满,只觉胸口郁闷,不得纾解。正当发兵,後头一匹快马火速赶至,「报!」只见马匹上那人,岂不是原本应留守荆州的马良?
一名步卒扬矛欲挡,「吾乃奉孔明军师之令,特此为主公急报,汝竟敢阻我?」马良提高声调大喝,喝退了士兵,遂赶至刘备跟前,「主公请看!」
刘备见马良所乘马匹口有白沫,似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知事关重大,便延缓发兵,拆信阅之。
刘备看罢,揉起书信,「糟了!」
见刘备神色大骇,马良忍不住回问:「孔明军师告知主公何事?」
「军师有难!但……」刘备紧握缰绳,直望庞统领兵而去的方向,「先生已早吾一刻发兵,来不及阻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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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引五千兵马,循城南山道往雒城西门进发;黄忠亦领五千兵马,直往山北大路,往雒城东门进兵。
魏延绕道而行,一路上未见动静,心头大喜,「此路隐蔽,虽不利大军进兵,可蜀军也太过大意,竟无一兵一卒把守此道。」
他手提大刀,先前一战令他颜面尽失,亟欲讨回面子的他,远望将至之雒城西门,听闻探子来报,守西门者,乃是吴兰、雷铜二将。
「我正愁没对手呢。」魏延大笑,兵抵城下,便命将士即刻攻城。
那头刘备得了孔明急信,深知庞统有难,便火速发兵,令关平、韫卿二人分拨五千兵马,速往山南小路进发,驰援庞统,而自己仍依照原案,领着剩余兵马,往山北进军,以助黄忠。
关平领兵,仍叫韫卿为辅。两人为求进军神速,命众将士轻装简行,只披木甲,手执铁盾、战枪,自後方苦苦追赶。
行方至半途,只见一处山道满是屍首,地上插满兵箭。关平心下懊悔;来迟了!遂命将士散开,四处寻找活口,终於寻至一名伏於屍首堆中,一息尚存的士兵。
他只言行至此处,忽见箭如蝗群,亦如雨下,军师所乘白马中箭而亡,而军师跌落山谷不见踪影;己军大乱,死伤甚重。有的跌下山坡,也有的趁乱逃出,往魏延处进发。
关平闻罢,命旁人妥善照顾之,迳自来到两旁山道查看,只见一旁沟壑深不见底,冬日草木业以枯萎,但枝条茂密,加之现下天色昏暗,是也看不分明;另一头坡度甚缓,关平命数百人先於此处找寻庞统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屍。」
关平上马,率军进了几步,那锦鞍白马遭万箭射死的情状惨不忍睹。他撇开头,虽替庞统感到难过,但仍不禁庆幸,若现下乘此白马者是刘备,後果更是不堪设想。
「关平,你听,这什麽声音?」韫卿於他身後,忽地开口。
关平亦专心聆听四下动静,只闻弓弦如裂帛般於远处响起,而那方向,正是雒城西门,魏延的进兵之处!
他紧握手中战枪;瞥见满地兵箭,令他不由得怒火中烧,设伏击杀军师之人,就在前方。「弟兄们,咱们且替庞统军师报仇雪恨!」他於阵前大喝,众人皆群起激愤,亦大声应和。
关平策马疾行,领在最前头,而韫卿紧跟在後;她浅浅一笑,但不闻笑声,耳边只有隆隆马蹄,在此落凤坡间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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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雒城战火四起时,涪城内,庞统的临时居所,悄悄的,有了动静。
一名散着黑白长发的男子抚着颈背,忍着痛,这才缓缓於床榻上醒转。
「哟哟哟……痛死我了。」他疼的直抽气,这才发现自个儿身上衣裳早已脱个精光,只留一件中衣,外头天冷,房内的火盆儿亦早已燃尽,他掀开被窝,寒气逼人,顿时将他逼回床上。
「欸……现下,应该早已发兵攻雒城了是不是?」他自问,而外头黑沉沉的天色,早已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