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领的三千弟兄,在关平过人的胆识以及周仓适时支援之下,虽然随关平去的五百名弟兄折损甚剧,但所幸大寨那头仍成功的抵挡了杨龄的奇袭,将兵员的损失减到最低。
周仓带着关平回大寨送往军医那儿疗伤之後,随即前往关羽那儿谢罪;关羽知道关平的伤势之後,对於周仓的自责没有多说什麽,也不愿意责罚之,但周仓自知过错,仍在寒风中,於帅帐外跪了一个时辰之久。直到关羽出帐扶起他,入内取暖前,他早已冻得嘴唇发紫,差些便要送去同关平作伴。
关平换下浴血的战袍後,在军医的包紮治疗之下,伤口很快便止了血;除了手臂上给杨龄划出的口子之外,还有後来失了战马,与敌兵面对面交锋时,背部、腿、肩膀上都有刀伤。所幸关平武艺过人,身子骨亦强壮,并未伤及要害,但脚上的伤有些严重,要想下床行动自如,兴许还得等段时日。
关羽急忙赶来探望他一眼後,没说上什麽话,便到外头忙去,听後来特地来陪他的张飞说,关羽是亲自去巡视受伤的弟兄,并且指挥其他人修寨去了。
「周仓将军呢?」歇息了一会儿,开始觉得伤口疼痛的关平,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只将颈子微微右偏,瞧着来与他作伴的张飞。
「他啊,方才跪在帐前,才给二哥拉起来呢。」
听见周仓的情况,关平不由得急切起来,「好端端的怎地跪了?莫非爹亲罚他?」
「就是因为没罚,他大概心底过意不去,所以才自个儿惩罚自己吧?」想起周仓在帐前跪足了一个时辰,直挺挺的,全凭一股意志与傲骨支撑;此等忠肝义胆,就连他张飞看了,也不得不觉得有些敬佩。
「周大哥他何错之有啊……我的命,还是他救的。」不说他领军前来搭救此举,回想起他受杨龄言语挑弄时,若非周仓击鼓,提点了他,兴许现在躺在雪地上的,就换作是他了。
「不管如何,你没事回来了。」张飞搭上关平另一侧没受伤的肩膀,「说真格的,三叔俺看见你没事儿,心底……真是松了口气啊。」他宛如铜铃般大的眼盯着关平,对於关平的担心溢於言表。
虽然损失了些许弟兄,大寨也遭到些许波及,但比起全军覆没,这点创伤算是轻的了,除了该感谢奋战的弟兄之外,关平於寨外埋伏,吸引敌军分散此举也颇重要;若不是他此等奇策,此役胜负还在未定之天。
「多谢三叔关心。」关平朝张飞点了点头,「周大哥那儿,还请三叔替我关照关照。」除了一些皮肉伤,他其实并无大碍。现在的他还比较担心虽然身上并无伤势,但心底对他仍存亏欠之意的周仓。
「没问题,俺一定会好好给他开导开导。」张飞笑开来,揉了揉关平的头发,「可惜你伤成这样,明儿个大概不能随二哥跟俺出战了。」
关平眼睛睁大,「明儿个要我待在这儿养伤我可不干。」他挣扎的就想下床,「三叔,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他忍着痛,在帐内走了几步,可腿上的伤却不容许他多逞强,让他很没面子的在张飞面前跪了下来。
「你啊,别逞英雄啦。」张飞一把将他提起,抓回床上歇息,「与其明儿个勉强出战,不如好好养伤。」他灵机一动,咧开嘴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难道你想让韫卿看见你此等狼狈模样?」
听见「韫卿」二字,原本还想下床的关平顿时服服贴贴,只见他一脸乖巧的躺在床上歇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哈哈哈!不想是吧?那明儿个等着看俺与二哥大显身手;你也风光够了,就乖乖待在寨里养伤吧!」张飞笑得好不得意,抛下一脸不甘的关平,大摇大摆的走出军帐。
*
韩玄那头很快的便知道杨龄不仅奇袭失手,就连性命也丢了之後,怒不可遏,翌日不等关羽、张飞率大军攻来,便要手下猛将黄忠领着全部兵马,要与关、张二人决一高下。
黄忠,字汉升,虽已年过五旬,但那纵横沙场的刀法,以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弓术更是不知射下了多少敌将的头颅,传闻他背着一张可比人高的铁弓,使用的箭矢也比普通的战弓来得巨大,挽弓一射,就连百步之外的一只禽鸟也能不偏不倚的命中,可谓百步穿杨。
凭着过人的武艺以及沙场上的骁勇,黄忠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长沙郡,因此人虽知晓韩玄昏昧,却不敢贸然攻打长沙郡,皆因有黄忠坐镇之故。
关羽、张飞等率军前来叫战,而城外领军者,正是那名白发苍苍,却显得神采奕奕的黄忠。
黄忠看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军势,壮盛威武,似乎要将己军的气势给压过似的。不由得淡淡一笑,「有趣,此役看样子相当有趣啊!」他狂放的笑出声来,「传令,将士们待在原处,待我前去会会敌军主帅,再伺机而动!」他握紧手中的象鼻刀,策马上前。
他们长沙郡原有将士一万两千,但昨儿杨龄领的三千兵马有去无还,再加上敌军有关、张两名驰名天下的猛将,以及几名初於武陵、零陵等役立下威名的年轻将领,论兵员、将领,他们早已落居下风,更别说在这群良将背後坐镇的,是那算无遗策的诸葛亮。於出阵之前,黄忠纵使想破了头,亦是想不出个能得胜的办法来。
如今只能希望凭着自身勇力,能够至少败关、张二人其一,挫其锐气,而後再另谋良策。
黄忠握紧象鼻刀,在敌阵前停了下来,「来!领军在前头的,有哪一位,要先来领教我黄汉升的刀法!」他气势惊人,即使面临这等军容,依然面无惧色,直接挑明了要领军的关羽、张飞前来一战。
关羽抚着长须,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将,那凛然豪气,可不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将该有的。长年待在沙场上,什麽样的将领没见过?但似乎还没有哪一个将领,顶着白发,还能有此等气势,从他眼中所发出的战意,更是不下他与身旁的义弟。
「三弟,此人,便让给我罢?」提着偃月刀,关羽朝身旁的张飞探问一声。
「二哥想必已经等了许久了吧?这回战役,又有哪名将领,比黄忠更适合当二哥的敌手?」
关羽仰天大笑,而後俐落的提刀出阵,「在下关云长,前来领教!」
「好!」黄忠举起象鼻刀,话不多说,朝关羽身上砍去。
关羽接下,但黄忠的气力可不仅於此,他大喝一声,手上的刀朝关羽进逼,竟把关羽以及那名扬天下的赤兔马给压了下去!
年过五旬,细数天下豪杰,有哪一个还能如黄忠这般有这等气力?关羽唇角不禁扬起了笑意,使劲格开,抡起偃月刀反击。
正值壮年的关羽与白发苍苍的黄忠,在战前说到气力,不管是谁都会深信关羽能压过对方,但实际上阵却不是这麽一回事。张飞盯着眼前的比试,目不转睛的看着,而结果令他瞠目,那黄忠勇力竟如此过人,不仅数次压过了关羽的偃月刀,甚至在气势上、武艺上,更是一点也未显逊色。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即使是那人人称道的吕布,假若活到黄忠这般年纪,还能有这般气力否?
黄忠使起那把象鼻刀,形状特殊,刀尖有如象鼻成圆弧状,却是凌厉非常,脚下的马匹也非池中物,与关羽的赤兔交战、奔走五十余回合,竟是势均力敌;关羽提气一喝,手中偃月刀与黄忠的大刀相碰,迸出火光来,两人的刀都已满是缺痕,但战意正高,不约而同的,两人脸上,皆显露出酣畅淋漓的笑意。
可比马匹耐力,毕竟黄忠脚下白马仍是不及赤兔,战至百余回合时,两人手上兵器皆已不堪再用,正当两人欲换兵器再战时,白马忽地一个踉跄,登时摔在沙场上,关羽原欲出手,见着黄忠差点给马匹压住身子,立刻收起刀势,侧身来抓白马马鞍。
黄忠眼底止不住惊讶,关羽见他有难,不仅没痛下杀手,反而伸手来救?
「我敬你是条汉子,更是好对手。」关羽策马,与黄忠拉开些许距离,「关云长不趁人之危,你且去换过马匹、兵器,与我再战!」
黄忠点点头,正欲策马掉头,却听见了城楼上鸣金声响;黄忠率着兵马返回城池,而关羽此人信守承诺,居然亦不率兵追赶。
黄忠即刻来见韩玄,原来鸣金是韩玄的主意;韩玄於城楼上观战,见黄忠不敌,原本心底准备要损失一名良将,可没想到不知出了什麽岔子,关羽居然对黄忠手下留情,让黄忠逃过一劫。
问黄忠为何败下阵来,才知因马匹不敌赤兔,韩玄便赐一匹青马,并问:「你此回亦带上弓矢,为何不朝那关羽发箭?」黄忠那把铁弓威力无比,饶是关羽骁勇,亦是无闪避之理。
黄忠只虚应:与关羽酣斗,忘了发箭,何况关羽刀法厉害,怕有所闪失;韩玄命明日与关羽再战时,定要向关羽发箭;黄忠允诺,便领着韩玄所赐青马,回到营里。
身旁副将见着他归来,除了赞赏他老将军神武威猛之外,也不得不说他实在命大,居然能从关羽的刀口下逃生。
黄忠不语,今日与关羽一战至为痛快,也领会到关羽那为人所传颂的义气,「不乘人之危吗……」黄忠无奈的轻笑,想不到在这时局下,还能给他遇见这等人;任何将领在那个时候,只怕无不痛下杀手,关羽不仅出手救他,还饶他一命。
论情,他欠关羽一命;论理,他是绝无恩将仇报,将箭矢往关羽身上招呼的了。可若不出手,向韩玄允诺下来的事儿又恐怕没能有个交代。
看着那把与关羽一战後,满是缺口的象鼻刀,以及回想起关羽於退兵前同他说的一席话;黄忠镇夜踌躇,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