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静韬期待的消息,很快的就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那个人呢,正是与韫卿结下多年梁子,直到现在还未能解开的苦主,关平。
就在韫卿到二伯那儿後第三天,许久没上张家拜访的关平,居然自个儿跑来啦。
关平敲了敲位於江陵城的张家大门,这儿与他们家的宅子相去不远,不过规模小得多,只是门前就是细小街道,跨过街望去,便能见着河景,杨柳随着春风摇曳,映得河水清澈翠绿;每天清晨向外探头,肯定使人心旷神怡。
开门的不是韫卿,关平心底觉得有些失望,但同时却又松了一口气。也好,要真是她,只怕真会直接了当送他一记闭门羹。「三婶。」他朝来人点点头,应门的,不是韫卿也不是静韬,而是两姊妹的娘亲、三叔的爱妻,夏侯月姬。
「哦?平儿,打什麽风把你给吹来了。」夏侯月姬初见着他时还掩不住脸上的惊讶,而後好客的邀他入内。
「听说几日前夜晚,三叔同韫卿、静韬前去晚辈家拜访,晚辈、晚辈心想前些日子没见着她们,於、於是早想偷个空,上三叔这儿拜访。」虽说这理由在心头转过不下百回,但关平毕竟年少,尚不懂得拐弯扯谎,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引得夏侯月姬不住发笑。
「行了行了,我知道,来,快请里面坐吧。」她弯着凤眼,收下这别脚的谎言,领着关平踏入客厅。
「三婶,这是翎绮做的糕点,她要我带来送给你们的。」关平走进厅堂,都已落了座,才想起手上还有东西要送。这还是关翎绮知道关平要登门拜访,特地给他带来的薄礼。
「人来就好,何必如此多礼?」夏侯月姬接过,趁关平将视线摆在室内的摆设时,她已替他献上一杯热茶。
回过头来,关平的面前飘散着茶香,他楞了一会儿,「谢、谢过三婶。」
就坐他对头,与他相望的夏侯月姬,唇畔上那朵笑花竟是越来越炽,「别这麽拘谨。粗茶,还请你别嫌弃我的手艺。」
「不,怎、怎麽会呢?」关平笑得局促,而後举杯就口。
夏侯月姬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夫君跟二哥今日该都上议事厅去了吧?」凤眼轻睐,她亲切的找个话题与对头的年轻人攀谈。
「是,爹亲今儿个起了大早,据说诸葛先生,似乎要对他们说一些事儿。」
夏侯月姬举杯,轻吹着黄澄澄的茶汤,而後啜了一口,「你怎麽没随着二哥一块儿去听听?」
「我?」关平指了指自己,而後浅笑摇头,「爹说我还太早了。」
「不早啦,平儿你今年十五了吧?」
「是啊。」关平放下杯子,「但是爹亲似乎还不想让我上战场。」关羽要将他培养成刘备手下的一名战将,这消息早就不是新鲜事,见他年纪越来越长,那一天的到来,似乎也已经看得出些许眉目。
「你呢?你的想法又是如何?」夏侯月姬看着眼前的少年,在关平身上,彷佛找到自家韫卿的影子。
「坦白说,晚辈对这事儿没什麽特别想法。」关平淡淡的笑了笑,「晚辈尽管把自己的武艺学全,跟着爹亲学着如何带兵,听任爹安排便是。」
夏侯月姬但笑不语,关平瞧那笑容,似乎别有深意;经方才夏侯月姬开了话匣子,关平这时候才敢大胆提问,「敢问三婶,为何发笑?」
夏侯月姬摆了摆手,替他斟满茶汤,「没,我是瞧你一脸自信,一点儿也不着急,觉得你这样真好。」
好?关平狐疑的皱眉,尚不及思索,她突如其来的抛了个问题,「平儿今日到访,是来探望韫卿的吧?」闲话尽了,总该聊聊正经的吧。与其说关平有耐心,不如说他犹疑不决,都已经上了门,却不敢大胆进问。
「我……」想不到她突如其来转了个话题,竟是询问他这等事,关平猝不及防,两颊潮红着,竟是语塞。
「你是不是知道,韫卿那天早晨到你家造访所发生的事情?」夏侯月姬敛起笑容,一反方才的热络,表现出对自家宝贝女儿的担忧来。
「嗯……」关平心底天人交战,夏侯月姬疼爱韫卿早已无人不晓,他是晓得当时情况,只是……他又怎好意思开口同她说,那是他暗中窥伺得来的?更别说韫卿已给了他通牒,要他别对旁人开口。即使夏侯月姬,不是一般人。
「那孩子,真以为我这做娘亲的不知道麽?」夏侯月姬叹了一口气,「你尽管给三婶坦白;韫卿今儿个出门去了,约莫近午才会回来。」
就在关平举棋不定之际,从里头突然走出另一个人来,「阿娘,我肚子有些饿了,有没有什麽东西……」静韬掀开分隔厅堂与回廊的布幔,从後头探出头来,「哎呀,稀客稀客!」她笑嘻嘻的跑到两个人之间来,在桌子的另一角拉了座垫,打算据地为王,「平哥哥,你什麽时候来的,是来找我那傻姊姊韫卿的吗?」
「静韬,怎麽可以这样说韫卿?」夏侯月姬无奈的开口制止,这两姊妹感情不坏,但静韬总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静韬,你要是肚子饿了,这里有翎绮姊姊亲手做的糕点,要不要嚐嚐?」关平见到静韬宛如救星,将桌上的布包打开来,直接对静韬实行「贿赂」。
「啊,当然好啦!平哥哥你还真是体贴……」静韬边说话,眼角余光却瞄向夏侯月姬;俗话说的好,母女连心,光凭一个眼神,静韬便知道夏侯月姬究竟在暗示她什麽。
眼前这个男人可是知道重要消息的人,即使她的肚皮饿了,可古人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儿个算是她张静韬的一点小饿,莫不该为此而错失良机啊!
张静韬瞄了一眼布包里的糕点,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拿出十成十的自制力来,「嘿、嘿嘿,平哥哥,这个东西呢,可以晚点再吃。」她将关平手上的布包取走,朝他亮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刚刚哥哥跟娘亲在谈些什麽话题啊?好像挺有趣的,能不能也让静韬我也听听?」
关平先是一楞,而後极力否认,「没什麽、没什麽……」
夏侯月姬怎可能让上门的大鱼逃了?「静儿,刚刚关平哥哥说了,自己对於韫卿的事儿,可有这麽一些些眉目。」夏侯月姬笑得灿烂娇媚,殷勤的给关平斟了茶水,「平儿,三婶挺想知道的,就不晓得你肯不肯透露了?」
关平看了看眼前朝他直笑着的一对母女;额际一滴斗大的汗珠,无声无息的滴了下来。
###
捧着手上的布包,韫卿脸上的笑容不只表现在唇畔,就连眉儿也染上了些。
原因无他,手上这沉甸甸的盒子,正是日前不小心给张飞摔坏,而今总算完好如初的首饰盒。
阿爹果真听了她的话,隔天一大早便寻了城内手艺最好的巧匠,要来修理这个精美贵重的首饰盒;这盒子来头可不小,因为这盒子,可谓是娘嫁到张家来,所带过来的唯一嫁妆。而就是这样一件宝物,给那粗心的阿爹弄坏了。这盒子沉,用了上好的木材,上头雕刻的手艺自是一流,而最为精巧的自然是那道锁了,据修理盒子的师父说了,锁坏了纯粹是里头的铜片歪了,但锁过於精巧,还得小心不能将盒子的纹饰以及锁上的珠宝给伤了,着实费了一番手脚,迟至今日才修好。
看见宝物完好如初,阿娘的气也该消,与阿爹和好了吧?一想到能够让爹娘和好,韫卿心底的喜悦又添一分;自大街上拐了个弯,走近小巷子里,缓缓走到河畔旁,第一幢宅子便是她家了。
自腰间取出钥匙开锁,「阿娘,我回来了。」这宅院并不大,不过已足够他们家四口居住,还有足够的院落能给她耍枪练剑哩!
现下正值中午,家家户户炊烟缭绕,饭菜香自窗子传出,韫卿大早出了门,迟至现在才返家,自然是饥肠辘辘了,「阿娘,女儿饿了。您这盒子可真沉,今儿准备了什麽好料要来犒赏我呀……」韫卿心情轻松,难得的说起笑来,可一进门後,才发现屋子里头情况有异。
「阿娘。」韫卿朝夏侯月姬点了点头,只见桌上飘着菜饭香,但却不见那贪吃的静韬坐在桌前?
「回来啦?快来用膳。」她亲切的招呼,桌子旁早已摆好两张座垫;她的以及静韬的份。
「在用膳之前,先给您看看这个。」韫卿语带神秘,解下肩膀上的布包。
「什麽东西?敢情你出门还给阿娘带礼物了?」
韫卿捧起盒子,「看,已经修好了,这下子阿娘不会再生阿爹的气了吧?」她笑得开怀,在看见夏侯月姬那失而复得的神情之後,她笑得眼儿都弯了。
「不会、不会了。」其实自个儿心里头早原谅那个傻丈夫了,只是不晓得如何拉下面子。夏侯月姬宝爱的抚着锁,而後先收到一旁去,「别说这麽多了,你不是饿了吗?先来用饭吧。」
「静韬呢?我以为凭她的食慾,应该早被这桌饭菜引来才是。」原本坐下的韫卿想了会儿,「会不会是她身子不舒服?」她们姊妹俩感情一向不错,见到此等反常的情况,韫卿自然机警的思索到各种可能。
「不如,你先去唤她前来好了。」夏侯月姬垂下眼来。
「也好,我去看看。」韫卿站起身子,轻巧的往她们的厢房走去。
*
「静韬?」朝门内探了探头,眼前的景象令她吓了一跳。她们两人的房间里头散落着书本、笔砚,进住的时候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东西全都弄乱了,而静韬整张脸埋在枕间,竟是一动也不动,韫卿心底打了个突,快速来到妹子身旁,「静韬,别吓我,你究竟怎麽啦?」她扯了扯静韬的肩,冷不防的,迎接她的,竟是一个哭成泪人儿的妹子。
「韫卿,你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