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直接进入初夏,毕业季,木棉纷飞,在朗朗吟唱着毕业歌,老师同学互道珍重再见,抱成一团哭着说着笑着,离情依依。
国小毕业,朱语静直接升上地区学校德明国中,朱立豪因为朋友都在育和国中所以两人不再同校,为此朱立豪兴奋的欢呼着,不用再帮她买饮料、不用再帮她打扫,不用再帮她送作业簿……总之,这是国中生活一个好的开始啊!
朱语静可不知道朱立豪这想法,两人一起迎接迫不及待的暑假,又不用暑期辅导,简直爽翻天了,两人拉着手不是去打篮球运动就是去河溪边抓虾抓蝌蚪,野得不像话。朱语静的妈妈要上班,也没办法管他们一整天,只能在看到他们玩得脏兮兮时念了念,尤其是她,朱语静的妈妈可说是恨铁不成钢了。
这天,朱语静和朱立豪要一起去河堤边跑步,其实朱立豪讨厌跑步,但前阵子听说公园附近新开了家漫画店,进很多漫画,朱立豪就恨不得冲过去,於是说好两人到那里就分道扬镳。
「啊,头发变长了。」朱语静看着玻璃门倒映,颇为苦恼。
这阵子玩得太尽兴,都没留意到头发长到可以绑一撮马尾了。
「不准剪!」刚从厕所出来的妈妈刚巧听见了,横眉竖目的命令。
「蛤,很麻烦耶。」短发有什麽不好,舒爽自在又方便啊,洗头很快吹乾也很快,又省洗发精!
「拿个发圈绑起来就好。」妈妈不容拒绝地帮她绑小马尾,机会难得,还在头上用了发带。
朱语静喉咙痛,实在不想挣扎了,只能默默的没反抗,期间忍不住喉咙搔痒,咳了几声。
「感冒了就别出去,还跑什麽步。」这孩子今天早上刚退烧,就是前几天去河边玩才感冒了,现在又要去河堤跑步。
「我没事啦。在床上躺好久了,我骨头都散掉了。去跑个步出汗也比较快好啊。」朱语静笑笑,但模样有些虚弱,妈妈担忧的要再说,朱语静听到门外朱立豪的催促声,挥挥手就跑出去了。
「姐,你还是不要出门好了,看你这样我真是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朱立豪看着朱语静少见的虚弱和温和,很不能适应。
朱语静不常生病,可以说常运动的她强健如牛,但一旦生病就很严重,慌得大家手足无措,跟她平时活力满满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曾经朱语静还开玩笑跟妈妈说:你不就期待我要有女孩样吗?
妈妈气得要打她,哪有人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听到朱立豪的话,朱语静没好气的回道:「靠你是猪皮疙瘩吧?猪八戒!」
声音因为感冒,连骂人都有气无力的,轻柔而带点沙哑。
朱立豪看着自己满手臂的疙瘩,自己果真看不惯姐这副娇弱的模样啊!
河堤并不远,穿过公园再下几条街,就会看到长长河堤,浪花冲上堤防发出拍打声,彷佛要将人卷去,又彷佛要将人包覆,乎近乎远。
和朱立豪分开後,天空马上阴了起来,原本河堤边三三两两的人,看了天空开始下毛毛雨,都纷纷避雨离开了。
朱语静其实很喜欢下雨,她喜欢在下雨完,世界彷佛被洗涤乾净时跑步,凉风刮在脸上是雨的味道,大家避雨去了而让世界显得空旷,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在,这时她会全力冲刺,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无限延伸,随着她的奔跑,视线会逐渐扩大。
那刚下雨过而升起的迷蒙像是要朝她整个人垄罩。
她喜欢刚下过雨的景色,彷佛什麽都可以被洗去并包容。
但现在她不能淋雨。
唉都还没开始跑呢!
叹口气,朱语静买了把伞,只能沿着河堤散步,忽然一声汪穿透了雨声吸引她的注意,她四处寻找,在河堤下的草皮那里发现有个男生蹲在那里,拿伞帮小狗遮雨。
那小狗好小只好可爱啊,是刚出生的,柔和的咖啡色身体毛茸茸的,点缀着白色的圆点,跟那个男生的头发一样。
朱语静忍不住走过去想看看小狗,愈走愈近,听见他正在跟小狗说话。
「你也被遗弃了吧?一样在下雨天,被遗弃了。」那声音透着雨声,显得渺小寂寥。
朱语静撑着伞,尽量不发出声音吵到他们,他因为雨伞帮狗遮雨,背後都湿透了。
她将雨伞往他头顶遮去,却在看见他的侧面忍不住瞪大眼摀住嘴。
是苏以靳!
发现有人替自己遮雨,苏以靳一愣,抬起头,看见一个绑着小马尾的女孩,她头转过去,看不到容貌。
朱语静在心里暗自叫糟,她觉得苏以靳看到她绑小马尾一定会像笑小语那昵称一样笑她,例如你是男生欸绑什麽马尾之类的话,反正就是有种自己拙样被看到的不自在感,加上她现在感冒虚弱的模样,肯定会被笑啦。
不,不能让他发现是她!
「欸……你的肩膀淋湿了。」他的声音带着淡淡忧郁,但很温和。
「没关系啦,我觉得你很温柔,帮狗狗撑伞。」本来朱语静提高嗓音说话,发现因为感冒她的声音本来就不像自己的,也就放心下来了。
苏以靳笑了,笑得有点讽刺,「温柔?我只是觉得同病相怜而已。」他把小狗抱起来,雨伞撑直,也不管草地湿着,直接坐下来。
「你雨伞快遮着,都淋湿了啦。」
「喔好。」朱语静看他坐下来,下意识也跟着坐下……等等,不对!她坐什麽坐啦!她应该要快点离开才对啊!为什麽要跟着坐下来啊?是因为他寂寞的样子吗?呜她管家婆的个性什麽时候才会改啊?到时候苏以靳发现是她而她又刻意隐瞒就尴尬了啦!
可是都坐下了耶,现在又起身走人很奇怪吧?况且很难把这样状态的他丢下啊。
「呃你、你为什麽说是同病相怜啊?」沉寂了一段时间,朱语静要憋死了,只好找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并把雨伞稍微挡住他和她之间。
苏以靳没想到这人这样直接,意外的怔了几秒,转头只看到雨伞下的小巧下巴,怀中小狗呜呜叫,一时心房柔软,又想着身边这人素不认识,就当作发泄一场,於是看着前方河水一波一波涌来,说道:「因为我也是在雨天被遗弃的啊。」
遗弃?被谁?「是谁?」而她不经思考的大脑也促使她这样问了。
苏以靳笑了,这人真的很直接,但他觉得很轻松,或许因为不认识,或许因为她轻柔带点沙哑的声音彷佛能消化一切。
「是我妈妈和我姐姐。」
在听到这答案,朱语静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了。
妈妈?昨天那位阿姨不是他的妈妈吗?
旁边雨伞下的人没说话了,苏以靳不以为意,继续淡淡的说着,「在我生日那天,因为要帮我买蛋糕,出车祸死了。」他看着灰蒙天空,「那天也是下着雨,妈妈和姐姐倒在地上,我看着好多好多血,流了满地,都被雨水冲走了,只剩淡淡的痕迹。那里带走了两条生命,却那麽轻易的就被冲刷掉了。」
朱语静心揪起来,鼻酸得快掉泪了,纵然她开朗豁然的个性,也无法马上消化这沉痛的故事。
抬高一点雨伞,看到他那双很亮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语气轻描淡写得彷佛在说别人的事,是怎样深沉的痛,可以让人麻痹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跟她相同年纪的人,是怎样经历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