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稿源很稳定,但是我也曾经过将近两年没收入的日子。
大学毕业之後,以我的成绩,用膝盖想也知道考不上律师执照,进到律师事务所当了一年法务助理,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自己绝对不适合当一个律师,冲动之下辞职,茫茫然鬼混半年,花光存款,还是不知道要做什麽。
当时老古说,「用你的脸去骗个电子新贵啦,在他发现你是怪胎之前,先好好A他一笔。」他一样也没考律师,主要是因为退伍後就回去自己家开的出版社任职,虽然老古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到公事,但是从市场的反应来看,他是一个可以兼顾口碑与销售量的出版人,我一点都不惊讶,像这种左右脑都发达的人,无论做什麽都会成功。
「没问题的啦,你只要打扮一下,呆呆的笑,大眼睛盯住对方,没有人不上勾。」这我早就试过了,我几乎是崇拜着苏云鸿,这些装可爱的本事,用到自己都觉得恶心,最後还是被甩,实在没脸说出来。
我坐在窗前,摊开存摺,可怜的数字,支撑不了多久,再不工作铁定饿死,可是我要做些什麽呢,我不知道,连续几个面试,虽然很多老板冲着我的学历录用我,上了几天班,总有一种完全格格不入的无力感困扰着我,於是打个电话就离职了,老古也曾让我去出版社打几天工,赚点生活费,但是我们都知道,我是绝对没办法当个称职的编辑,老古虽然是个重朋友的人,可不是个昏君,像请我这种不合经营成本的事,想都没想过,我也不好意思赖着老同学混吃混喝,只是,我到底能做些什麽,不想做的事情一大堆,想做的事情,却一件也想不出来,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同学们一个一个走在人生道路上,只有我一个被抛在常轨之外,我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这蜗居的小套房,最大的好处,是一片大大的窗户,外面的天空艳蓝无边,凉风浮动风铃,留下一串清脆的叮当声,我越发的迷惑了。
天气实在太好,吸引我几乎忘却凡尘俗事,顺手拿起笔,将眼前所见描绘纸上,一大片的蓝天,碧绿的夏树,成群放学的小朋友,黄色的计程车、粉红色的公车……我本来就喜欢信手涂鸦,曾经一张速写,让苏云鸿爱不释手,我还记得,我原本很担心他觉得这份生日礼微不足道,想不到他高兴的眼睛发亮,紧紧的拥住我。
唉,我和苏云鸿最多也这麽回事了,我只能承认他还是不够爱我。到现在,我还弄不清到底谁是第三者,我?还是莫茵茵?茵茵和云鸿、老古很小就认识了,茵茵美艳、锐利,凛然如女王的气势,连我一向讥刺的个性,也不敢在她面前发作。茵茵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老爸是MJ律师事务所的主持人,虽然茵茵是三娘所生,背景到底跟我们寻常百姓不一样,「你看他那种无坚不摧的样子,还不是从小跟大房、二房的孩子斗出来的!普通人赢不了。」阿慧说。
关於茵茵和云鸿的传言已经很久了,甚至在我们交往之前。阿慧安慰我这些都是嫉妒的女孩子故意在我面前说的,不过就算身陷热恋,我也知道,云鸿跟茵茵之间不清不楚,有些我不晓得的过去存在,我越发的疑神疑鬼,紧紧缠住云鸿,後来回想,也觉得自己太过火了,那时阿慧跟老古劝我放宽一点,暗示我苏云鸿那种男孩子,我越想栓,他越是挣扎,可是我怎听的进去呢?我是那麽喜欢他,他也选择了我,扞卫自己的爱情有什麽不对,我让云鸿透不过气,可是他应该先让我安心吧,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在我不那麽伤心的时候,我会佩服起苏云鸿的本事,在我紧迫盯人之下,他竟然有办法与莫茵茵私会,我也佩服莫茵茵,在我开门见到他们衣衫不整坐在凌乱的床上之时,马上可正色喝斥我:「出去,你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权!」唯有从小身在律师世家的人,才会在这时主张隐私权吧。
这是我关上房门的第一个念头。
我真的乖乖出去了,我不想接受眼前所见,惊讶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也是有自尊的,大吵大闹又如何,虽然我只想冲向前去给这两个奸夫淫妇几个巴掌,再从十二楼的公寓一跃而下。
我跟苏云鸿就这样分了,此後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甚至正眼也没瞧过她们一下。
我这样乾脆的结束一切,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跟人说,倒使同学都站到我这边支持我,我要这些支持做什麽,全世界的声援都比不上苏云鸿的一个拥抱温暖,不过他不要我,他要的是莫茵茵,王子跟公主总是一对儿。
苏云鸿也没来找我企图做任何解释,真他妈好样的!这麽绝情的人,以後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好律师,我怀疑他对我有一点真心吗?还是我只是他感情生活的开胃小菜,真正的主餐到了,小菜就教服务生撤走?
阿慧是唯一知道所有细节的人,她说:「我不觉得苏云鸿是存心玩弄你,毕竟你们也没有……」
那年我大三,因为这件事,跟老古也疏远了,好不容易捱到毕业,大家各奔前程,男生去当兵,茵茵进了自家事务所,阿慧考上检察官,我则一事无成,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爱情。
老古退伍後,有日突然来找我,也没什麽事情,东拉西扯的,我们就这样恢复友谊了,我很喜欢老古,不愿因为苏云鸿而失去他,谁说女生会因为爱情抹杀一切,我在他面前泰然自若,不过,天知道我多少次咬住舌头才能克制自己提到「那个人」。
日子久了,我会渐渐忘记那个糟糕的结局,而想起许多甜蜜的片段,我记得他宽阔的怀抱、美丽的微笑、挺拔的背影,甚至是无敌冷的幽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我承认我想念、想念、想念那个让我彻底心碎的人。
在我茫茫然的过日子之时,苏云鸿已服完兵役,进了茵茵老爸的事务所,现成MJ的驸马爷,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在心底冷笑:「苏云鸿,你不像这麽没志气的人!」
然而我自己有更现实的问题要考量,早就自顾不暇,存款已见底,我不能再这样鬼混下去,在我愁得团团转之时,好老古拿着我的几张图,郑重其事的找我谈。
「时晴,你有考虑成为一位绘本作家吗?」
我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我看过你的图,也看过你的文章,我认为这两者可以结合,分开看,只是一个业余的作品,如果以图配文,加以修改,搭配适合的包装跟行销,应该有机会可以做起来。」
「绘本?你是说像几米那样吗?」我从没想过,然而……,我跃跃欲试。
「你还没那种又寂寞又温暖的功力,不过,我认为可以试试,我认为你有潜力。」
一切都是这麽开始的,老古真的帮我很多很多,他帮我定调故事与图画的走向,界定读者的年龄层,再怎麽无聊失败的作品,也永远给我中肯宝贵的意见,在我怀疑自己,想放弃的时候,也是他陪在我身边,有时我会幻想自己乾脆爱上他就好了,但就是没有来电的感觉,没有心动的感觉,没有狂喜、没有忌妒,什麽都没有。
我的作品渐渐受到注意,销售量也步上轨道,之後还在国际得了奖,卖出海外版权,老古正式接管家里的事业,虽然有其他出版社跟我接触,但是我与老古有不可分割的革命情感,我将最好的作品签给老古。
虽然总有一点灵感都没有、画到手发炎或是赶稿赶到昏天暗地的日子;不过能以最爱的事情维生,我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足,曾经怕我饿死的父母,也逐渐认同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