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坐着,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孙凯依握紧了拳头,瞪着面前的钢琴。黑色的琴身欠缺妥善的对待,上面布满刮痕。别说她的倒影,就连倒映的灯光都变得支离破碎。
她能感觉到指甲陷进肉里。自从不再弹琴,指尖的茧柔软了,指甲也留长了。她的指甲尖端能见到白色的弯月了,能让自己受伤了。
言唯曦轻轻地将手覆在她手背上,让她浑身一震。
「外公说,很久没听到你唱歌和弹琴了。」
他带着愉悦说道。孙凯依低着头,不发一语。
很久以前,在家族聚会上,言唯曦的外公──孙凯依叫的话是『阿公』──会叫孙凯依和她母亲为大家表演一曲。
孙凯依的母亲曾经在歌厅驻唱,是个温柔腼腆的美人,微笑时总是低着头。
言唯曦记得,孙凯依弹琴,她母亲唱,或者孙凯依边弹边和她母亲一起唱。
她们的声音都很美,不像夜莺,而是带着一种魔幻般的低柔,像是枕边缭绕不去的海潮。
小时候的他想,或许她们是赛壬,海妖赛壬,而孙凯依的父亲是英雄船长,听见赛壬甜美的歌声并没有坠海,而是让海妖心甘情愿跟着他回家。
可是那里没有英雄,船长也不是船长,他眼里的海妖,不过是陆地上渺小的凡人。
曾几何时,家族聚会开始少了谁,少了什麽。没有足够的欢笑,没有琴声,没有歌声。
什麽时候开始连孙凯依都不再唱了?
「外公说,他喜欢你有精神。」言唯曦继续说,「你喜欢那些漫画,他觉得很好。什麽男男的他也说现在社会开放,你很进步,他很骄傲。他还是想念那个随着音乐起舞的小孙女,但如果你不喜欢了……」
孙凯依没有回话。就算她想,她也回不了。泪水从喉咙後方堆积起来,把她想说的都给堵住了。
也或者,在更久之前她就没有话能说了。
於是,也就没有歌能唱了。
「你还是喜欢的吧,我是说音乐?」言唯曦问她,「所以才会愿意待在欧阳身边,即使你之前都已经那麽努力,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她没回话。她忙着把眼泪吞下去,愈多愈好,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没顶。
「国中那时候──」
言唯曦的话被截断了。两人都很熟悉砸落琴键的声音,即使隔着没关紧的门窗变得模糊又细微,他们还是分得出。
孙凯依猛地起身向外跑去,朝着卢蕙君和刘崧明所在的那间教室,言唯曦赶紧跟上去,但很快就追上了,因为孙凯依停下了脚步。
透过压克力板看去,教室内的两人显然争吵过,卢蕙君猛地抹了一把泪,接着一屁股坐上钢琴椅,美丽的头颅拒绝地垂下。
看不到刘崧明的表情,但他朝钢琴走去,弯下身,似乎对着卢蕙君说了些什麽。
很快地,卢蕙君抬起了头,那张欧阳睿总是仰望着的美丽容颜破涕为笑,带着点甜蜜的埋怨。
刘崧明没有笑,只是认真地背起了他的吉他,而他的女孩为他在钢琴前坐正,将两手放上琴键。
开口唱歌的是刘崧明,带着一点点嘶吼般的唱腔,有些乾涩,却比任何文字都温柔。
枪与玫瑰,NovemberRain。
「──」
──当我望进你的双眼,
──我能看见被压抑的爱。
──但亲爱的,当我拥抱你,
──你是否知道我并没有不同?
「──……」
孙凯依只知道自己再也止不住眼泪。
当她听着这阵合奏,这两人的合奏。
那个人明明那麽喜欢她,可是──
「凯依……」
──因为,没什麽是永远的,
──我们都知道,真心易变。
──坚持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这阵十一月的冷雨中……
「──」
欧阳睿甚至还没机会唱出自己的歌。
她用手掩住哭声,哭到连眼前的画面都看不清楚。
「──」
──恋人们总来来去去,
──没人能确信今天谁将放手,谁将远走。
「──」
──有时,我需要自己静一静。
──有时,我需要时间独处。
──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时间,
──你可明白,你需要时间独处?
「凯依……」
「我该怎麽帮他?」她突然有了声音,破碎的,「我要怎麽做?」
「我不知道,」言唯曦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微笑,「但如果你想帮他,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所以,别再在意黑暗……我们仍能找到出路。
「我知道的啊。你觉得,把他放在我身边的话,一切都会很安全,不是吗?」
「你怎麽确定我不是真的觉得你们很登对?」她笑了,声音充满鼻音。
「嗯……说得也是!」
因为,没有什麽是永远的。
就算是十一月的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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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资讯见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