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伸出去的脚差点因槿娘的话而绊倒――虽然地上连水都没有。
墨瞳看着面前的白玉池上笼罩着一层轻烟,朦胧地像人间仙境,光看便明白那座白玉池造价不裴,这样一个东西竟用在这里,还取名为「栖凤阁」……那个姓卫的可别是什麽皇帝之类呀,要不然她势必要绞尽脑汁逃离这鬼地方。
槿娘看出墨瞳中意面前的白玉池後,便缩回手臂轻声道:「姑娘请用,有任何吩咐,只需拉铃即可。」
顺着槿娘的话看见池边的龙嘴旁有系着一颗小铃铛,墨瞳点头後,霎时,这地方便只剩自己一人。
墨瞳愣愣地望着冒着轻烟的温泉,一时有些不知怎麽办。
低头看了看身上穿得好好的中衣,瞥见上头连点污垢都没有也没任何异味时,她真心觉得很诡异,毕竟,这件中衣可是她穿来至今都没洗过,怎麽可能就因为此时是冬天就什麽问题都没有呢?
可是她也没办法脱掉它拿去洗,因为只要一脱掉,便会立刻感受到寒入血管内的凛冽,令她如死人般无法动弹,那麽,现在要怎麽泡澡?
瞪着中衣瞪了半会儿,墨瞳终於做了一件她打出生皆不曾干过的事――穿着衣服泡澡。
墨瞳走入温泉之中才发现,没被中衣覆盖的部位可以轻易感觉到温泉的热度,但身体部份竟是半分没点湿意袭身,这愈渐古怪的中衣当真她错愕不已,踌躇瞬间,她解开了中衣的衣带露出惨白毫无血色的小腹,瞬间感受那畅快的暖意活入四肢百骸时,她想,自己终於可以脱掉这件中衣了。
脱下中衣任由它浮在水面,自己靠坐於白玉池边稍高的阶梯上,正好能淹盖肩膀,许久不曾感受到的畅快淋漓让她几乎昏昏欲睡,伸手抚摸没几两肉的手臂时才惊醒过来。
迟疑半晌,她终是鼓起勇气让手臂露出水面,忐忑不安地等着可能会来如溺水般的窒息感没有传来时,她竟是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时不禁嘲笑自己,连死都死过一回的人了,怎麽还会怕痛呢?
泼水至手臂上,感觉头皮有些骚痒,她望着乾净见底的玉池底部,忽然深吸一口气沉入最下方,趁着沉下去的当下,伸指在头皮之中充当梳子梳顺发丝,然候,等她终於受不了时再猛地浮出水面。
当脚下使力欲回原先坐的阶梯时却突然抽筋,那一刹那,竟又觉溺水之势袭来,惊得她伸手胡乱拍打水面,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溺毙之时,忽觉手中抓住了什麽而立即边抓边拽上岸,结果瞥见的东西简直没把她给当场吓死――
竟是她那件诡异万分的中衣!
墨瞳瞪视那浮在水面完全没沉下的中衣,在看看自己几乎把它当成救命浮木的重量皆没压它半分时,她倏地摀住嘴巴深怕自己不小心尖叫出声。几乎是颤抖着身子坐回阶梯之上,望着停留於身侧不动半分的中衣,墨瞳心里有无限的恐惧,可转瞬想想,她能活着说不定便是靠着这件中衣,换句话说,如果她想要好好活命就不能把这张底牌掀於人前。
身子早已热得感觉脸烫红,还在沉思的墨瞳冷不防听见偌大的敲门声。
「姑娘?姑娘!」
槿娘一声高於一声的叫唤终於惊回墨瞳,就见她眨下眼睛伸手在水中重新穿起中衣系好系带时回应了一声,门那边才不再传来略有急切的敲门声,她猜,可能是刚才急於上岸的拍打声传了出去。
本该湿淋淋的身子竟在上岸的片刻乾爽如未下水过的姿态,这副骇人的情况早已动摇不了墨瞳半分――既然明白这件中衣是自己的护身符,那它是如何奇怪都不能再吓到自己了,只是,她该要守好自己的身子,别再发生有人替自己脱衣的情况了。
打开净房的门,槿娘依然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个不停喊人的不是她。
墨瞳走了出去,槿娘随後跟上时发现了怪事,看姑娘的身子是乾的,但那一头长发却又湿漉漉的,就连光着的脚上也无半分湿意……
「姑娘……」
槿娘迟疑的出声没停下墨瞳的脚步,却也随意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她说话。
「姑娘适才……可有事?」自己不过是离开一小会儿,回来就听暗卫说里头似乎有拍水声,因为毕竟是主子的女人,暗卫不能进去也不便提早曝露,所以才急急地告知自己,可自己此时见了眼前的姑娘却无半分不妥,心里狐疑难道是暗卫听错了不成?
墨瞳没回拔步床上,迳自越过屏风走至靠窗炕榻坐下,听了槿娘的问话时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猜想,槿娘会这样问就代表槿娘有离开一会儿,可房内还有旁人在――是暗卫吗?这下子,愈不想知道姓卫的身份愈觉麻烦了起来,普通人家可不能随意养暗卫这类的人。
「没事,只是不小心滑到池子深处一时游不上来罢了。」墨瞳说话时对槿娘指指自个儿的发丝,不无轻松道。
槿娘却瞬间白了脸色,身子僵硬地取来棉巾替墨瞳绞发,虽心中惊慌手中却没弄痛身前人半分,这让早已瞥见槿娘脸色大变的墨瞳很是赞赏,所以,她开了口道:「用不着这麽担心,虽说你的主子要你来照顾我,但我毕竟不是小到能住在你的手上,你有一下子没顾到我是常理――要是我出事前你皆能预测到,我想,你也不可能派来照顾我,早就被你主子带到身边预测将来之事,况且,要是你真能时时知晓我下一刻会发生什麽事,在我心里反而会以为是你预谋害我――」
此话一脱口,墨瞳才想这话好像不能说,就觉身後人似乎要做什麽,直觉反手抓住身後欲要下跪之的手臂又接下说:「别急着下跪,你如此美丽的女子能被你的主子派来照顾我,就代表你不是那些争风吃醋之辈,我自然明白你无害我之心,我当然愿意把我的性命交至你的手中,既然愿意就不需你事事跟在我身边,那也只是意外。」
与其说墨瞳是说给槿娘听,倒不如说,她是说给隐在暗处的暗卫听,这一点,槿娘也明白过来,倏地站直身子让墨瞳的反手放下专心绞发,而墨瞳就顺便打量这间闰房。
她本以为屏风正对房门才是,却没想到,这间闰房如自己曾经看过的那部重播无数次的宫廷大戏一样的格局――长条型的房间分为三个部份,自己这儿为睡觉之所与净房之处,中间还有一个类似接见客人的正厅之所,再过去就是书房的地方,相等於现代的小型套房,八成除了厨房没有外什麽都齐全了。
「我记得你刚才说这里叫栖凤阁,所以,这里是两层?」
「回姑娘的话,是两层。」
「那麽这座冷香院可有其他楼阁?」
「回姑娘的话,没有,偌大的冷香院里独独只有栖凤阁。」槿娘收回棉布巾离开放置,墨瞳便靠回窗边伸手开了小小一个缝隙,仰望天上月亮。
她对天文不大懂,所以叫她看天知时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不知是不是泡了个温泉後,身体舒服许多的缘故,她目前还不想这麽快上床睡觉。
静静地看着外头,静静聆听槿娘在屋中走动一会儿,然候不知不觉又开始走神了起来。一个院里仅有一个楼阁,要说姓卫的不是在用这种行为暗示她什麽,她都不会相信,只是,究竟是为了什麽如此大费周张呢?
视线瞥见搁在窗边的指尖时凝神一望,如此苍白如死人的手指,怎麽看也不可能有美人之姿的外貌,姓卫的是凭什麽认定,自己未来就该候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先不猜他究竟是不是皇帝或王爷之类的人物,光说他一个长得好看又高大挺拔、身份又是有权有势,这样的男子,怎会因为自己的忤逆,而执意要将她带到身边慢慢驯服?
忤逆?是的,她怎麽想也只能猜想姓卫的,定是因为借住的那段时间,她对他做下的事情才如此将她绑来於此。而她明白有些男人的大男人主义,大到不容许任何人违背,尤其是一个将男子当做天的女子们――他认定她也应该把男子当做自己的天,而她竟当着他的面如此与他作对,高高在上这麽久的男人怎麽能吞得下这个气?
那麽,现在就要猜猜,这个姓卫的男人会想花多长的时间来与她纠缠。
如果是以驯服为出发点,是不是她顺从了,他便会因此索然无味了?
要赌的话,她怕自己无法装下去,因为,如果自己当真顺从於他,便意味着自己便要待在这里老死,或待在他决定的地方老死,不管是在哪里,总归是失去自由,那句成语叫什麽来着?
啊,「不自由毋宁死」,是了,这句话真是形容得太贴切了。
墨瞳还在沉思的瞬间,鼻间先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抬眼望去,就见槿娘不知何时出去却在此时端着托盘进来,先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头再放至自己的面前揭开――
「人参鸡汤?」
「回姑娘的话,里头还有塞在鸡肚里的糯米,怕姑娘的脾胃不合才没加。」
意思是她想吃糯米的话就要去拿进来。墨瞳摇头,「那倒不用,我的确不爱吃糯米……」她望着那闻起来极美味的汤品,愣愣地望向一旁等候的槿娘问:「槿娘,我刚刚不是才刚吃完晚膳吗?」难道她一走神就晃到天亮了不成?这未免太诡异了点。
瞥见一直都无任何情绪反应的姑娘,这时明显愣神的模样令槿娘有些忍俊不禁,「姑娘,锺大夫说了,姑娘这身子要少量多餐,所以,趁这鸡汤刚好就特地取来让姑娘嚐嚐,也不用吃多的,只需小碗极可。」
墨瞳眨下眼睛,「喔,好。」话说完,她便拿起调羹,舀起一匙早已被分割甚至切成小丝的鸡肉,慢慢吹了热气慢慢吃着,味道当真鲜美的很,就她一向不爱的人参味都几乎嚐不出来。
槿娘见姑娘吃得欢便於一旁守着,心中默默惊讶主子的心思。
其实姑娘的脸已经能看出渐渐长肉後会有的美人原型,可她记得主子对於这样养女人的事情一项不大热衷。
这座冷香院虽是主子的别院,一年也只有来这麽一次,每每过来,身旁有女人的次数当真少得可怜,自己初来乍到还以为主子当初救下她,是为了暖床用或送人用,没想到自己如此幸运,能得到这座别院的管事之职,那时虽高兴自己再不用以色示人,却也忍不住猜想主子对女子的喜好。
今儿个见着身上无几两肉的姑娘时,自己本以为姑娘只是个路过或是暂住,丝毫没有把早前主子特地过来,改装组成这座栖凤阁联想成一块儿,直到定王爷对自己指示说,主子要姑娘住进栖凤阁。
一小盅的人参鸡汤虽不多却胜在美味,在槿娘神游太虚之际,墨瞳已经吃得乾净放下调羹休息了,感觉毛孔散发无数的热气时不禁一笑。不简单呀,她都快忘了什麽叫清洁毛孔了,现在倒是感觉浑身上下真正乾净了许多。
「这道人参鸡汤做得真好吃,要不是我手边没银子一定会打赏给做的人。」
槿娘回过神来连忙过来收拾并笑说:「姑娘倒不用担心银子之事,主子有留一笔银子给槿娘,说是姑娘需要用时便可自取去用。」
墨瞳点头起身道:「那太好了,你等会儿就帮我斟酌给多少打赏吧,我困了,先去睡了,如果可以,你也回房去睡吧!」
槿娘愣了一下赶紧问:「姑娘可需要槿娘――」
墨瞳大手一挥,「不用不用,你自去吧。」
槿娘应了一声,眼见墨瞳上床放下帷幕後才悄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