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子倚靠门板时,凝望还待在原地的墨瞳,墨瞳看着杨大山消失後,看都不看卫公子一眼转身便欲回房内――
「不向我道谢吗?」
卫公子的音量不大却令墨瞳顿住脚步却不回头,「谢什麽?」
「谢我体谅你身体不好不能照顾我。」
墨瞳简直不敢相自己听到了什麽,猛地转身气冲冲地走到卫公子面前仰头瞪视他,「一个死不了人的肩伤就要咄咄逼人的要人照顾你,怎麽,你是还在吃奶的娃吗?还是没人服侍你连喝水都不懂怎麽拿杯子了?」
卫公子倏地眯起眼弯腰低头逼近她的面前,「要不要我提醒你,你的命捏在我的手里,你该明白,我要真出手,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杨大山,还能造成他自杀的假象,而我这个杀人凶手不但不会被抓进牢里还能安然活着。」
墨瞳对於眼前男人故意放出的威压选择视若无赌,就算双膝本能颤抖也不能阻止她把话说出口:「我当然明白你有这个能耐,不过,与我有什麽关系?」
本以为会见着她的慌张与害怕,却见她依然面无表情神情冷淡的看着自己,一想起适才她对杨大山的和颜悦色,心中便堵得慌!
伸手攫住她根本没肉的下颔冷声警告:「你的意思是,杨大山的死活与你无关,那麽,你又为何不揭穿我?」
忍受他的碰触,墨瞳淡淡启口:「我後来想想,你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种乡下地方,只要你一离开这里势必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光,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大山哥保你一段时间?」
听她嘴里吐出「大山哥」三个字便令他觉得懊恼不已,视线瞧见她略乾的苍白粉唇再感受指尖下硌人的手感,他是真确定此女真是没几两肉了,照理,他一向不爱与女子过於亲近,可现在他却死死盯着她的薄唇不放,而这异样的盯视也传达给墨瞳,就见她微蹙眉就要挣扎――
鬼使神差地,卫公子低首吻住她来不及退开的薄唇,两唇相接时他自然瞧见对方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而他不但因此退开还吮吻住她的唇瓣……
墨瞳的怔愕没多长时间,一回神,趁着他似沉迷之际伸手一推,反手便赏了此人一巴掌,只可惜,她觉得自己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对於卫公子的脸皮来说连红都没红,不过,却让那不知是魔怔还是愣神的卫公子回复知觉,就见他微眯眼看她……
「你拒绝我。」这是肯定句。
墨瞳冷然地伸手用袖子擦拭唇瓣,直擦得唇部疼痛才停手,同时间,卫公子的脸色已经黑得如木炭,那双深邃黑瞳直直锁定她那最吸引人的双瞳,青筋皆冒於额际。
「镇虽小,青楼应该有。」墨瞳转身速度极快地回到去了房内,完全不管卫公子铁青的面容。
卫公子气得头顶几乎感觉冒烟,却只是仰头看着渐渐暗下的天空,双手攥得死紧强制压下心中的愤怒。她怎麽敢?!她怎麽敢!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忤逆他的後果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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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之後,墨瞳对卫公子的态度就像家中从来没有这个人,尽管她的态度如此无视卫公子,卫公子却依然对她和颜悦色,那份大度的模样看得杨大山都不好意思,趁卫公子回房休息时,杨大山叫住欲回房的墨瞳。
「墨瞳,你等等。」杨大山坐在椅上忽然道。
墨瞳才刚起身的动作便停下,心中虽明白杨大山很可能要和自己谈卫公子的事,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杨大山毕竟还是接触的人太少了,怎麽会看出这是卫公子的计谋呢?心里想归想,身子还是坐回去。
杨大山从新茶壼――卫公子某一天出门回来时手中就多了这个,而且还多了一帖据说是某位名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茶――倒出浓郁中药味的药茶放到墨瞳面前,看着她眉蹙得如一座小山时不禁笑道:「快趁热喝一些,这是你大哥的心意也是我期许你身子康健的心愿。」
听到「你大哥」三个字还有些不以为然,再听到「我期许」时,墨瞳再怎麽不情愿还是伸手捧起慢慢喝着,说实话,这味道实在和现代的中将汤没什麽两样,她不是不敢喝而是反感把它带来的人。
「我不知道你和大哥――」
墨瞳伸手打断杨大山的话淡淡启口:「大山哥,你称呼他为卫公子吧,好歹他也是世家公子出生的人,先别提我究竟是不是他卫家的姑娘,冲着大山哥在他面前提起我们是未婚夫妻的事,你可有得到他的口头祝福?这不就代表他根本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既然如此,我们也别自来熟的好,搞不好卫公子心中根本反感『大哥』这个昵称。」
杨大山仅是愣一下又继续说:「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就这麽称呼卫公子,只不过,墨瞳,好歹你也看他出门一趟就替你带来这麽有用的药茶,你喝了气色是真的好了许些,冲着这个茶,你便不该如此对卫公子如此态度。」
墨瞳摩挲杯缘不言语,冷淡的面容看得杨大山不禁苦笑。墨瞳对他、徐婶子一家都算和颜悦色,独独对卫公子的态度就如同看不见这个人一样,一次两次还不觉有什麽,可次数多了,连徐大哥都察觉他们两人的不对劲,屡屡都在自己面前说墨瞳不识好歹,卫公子替她张罗来的药茶是极有名的珍贵之物,她喝了人家的东西却还不给个好脸,真是太不应该。
尤其这话说的时候还正好被卫公子听见,卫公子连忙劝说徐大哥,说是自己长年在外与小妹太过生疏才会如此,慢慢来就好了。
「墨瞳,还是你愿意说说,究竟要如何才会对卫公子态度好点?」
除非自己从来都没遇见过他!墨瞳心里如此想口中却说:「大山哥很喜欢卫公子?」
杨大山愣了一下才笑说:「墨瞳,卫公子博学多闻,与卫公子说话如读万卷书。」顿了顿,见墨瞳没有打断他的态度又启口:「不瞒你说,我的父亲是柏杨村的前任村长,小时家境还算殷实,我也读过几年书,却因旱灾来临,村里受了灾,父亲和娘亲为了让我活下,将我送给镇上的姨母家中,本来旱灾就收获不了一粒米,当时县太爷为了升官不顾村里人的哀求,强抢村民家中米粮上缴,因此,不少人都因此吃不上饱饭而活活饿死,我父亲看不下去一人去敲县衙想要讨公道,谁知,这一进去再也没出来过,还是过了几天,我娘天天去跪县衙时被人告知父亲早已被丢去乱葬岗……」
尽管这段往事早已过去好多年,杨大山现在也长大成人,但提起这段冤屈还是哽咽得难受,当他兀自平复心情时,墨瞳一语不发静静候在一旁等待,直到杨大山重新恢复平静後说:「瞧我,怎麽说着说着话题跑这麽远。我要说的是,因为幼时读过几年书,所以我对读书很是向往,现遇到卫公子如此博学之人,自己总会下意识想要知道的多些,所以,你说我喜欢卫公子也不算错,我是真的很喜欢卫公子的博学。」
墨瞳杯中的药茶已经喝完,听完杨大山的话自然也听出他的渴望向往,她心中也是明白他的求学若渴,可是,前提是,这个被他求的人不是卫公子。
那男人,乍看就不像一般平民百姓,当他散发威压时更觉他高人一等的贵气,这样的男人,不是皇帝、皇子也应该是哪个位高权重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被迫留在柏杨村这个小地方,代表他遇到的事肯定是事关人命的棘手,要真让他一直留在这里,苦的会是这个村的村民们。
视线瞥了杨大山还在向往的面容忍不住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说得杨大山忽地回过神看向他,也让外头原本要进来的卫公子停下脚步。「大山哥以为只多看书多听旁人的见解就以为了解外头的事情,殊不知,耳听不为实,眼见不为凭,如果你不出门,行万里路看尽人生百态,你永远也分不清旁人给你说的事是真是假,而你把别人说的事亲自看了一遍也体会不出是真是假,所谓的道听涂说不就是以讹传讹来的?」
感觉有些口乾,她又倒了一杯药茶入杯中喝了一口後又说:「大山哥觉得卫公子博学多闻,却不知他能得到这样的学问非是他个人所及。卫公子是世家公子,先有世家家族代代传下来的学识由专人教导於他,他才能凭藉自身本事熟读那些书中之事,再者,家族人将当年幼小的他带出家门认识旁的世家大族时,就是趁机教导他许多做人处事之道,让他学着察言观色;让他明白圆滑以对;让他熟知与人应对,那些,换做是大山哥也可学到做到,大山哥与卫公子只差在家世罢了。」
「那个,墨瞳……」杨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她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听见她如此称赞自己,着实有些脸红。
「大山哥是不是以为,墨瞳在变相告知大山哥,墨瞳不愿大山哥向卫公子求学?」从墨瞳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那隐在暗处的黑色衣摆,她自然明白那上好材质的衣角是卫公子的,所以她才会当做没听见那男人朝这里走来的脚步朗朗说道。
「呃……难道不是?」杨大山心思其实可以很拐弯,可身边坐着自己心仪的姑娘时,他的脑筋就不大会转弯了。
墨瞳失笑摇头,「自然不是,大山哥当然可以继续和卫公子求学,只是,大山哥之後可别再一迳认为卫公子的话是真理,因为那是卫公子的个人见解所说出来的,求学问可不是只有一个孔子,还有孟子、老子、墨子之类的名家,大山哥只认只学一人的学问未免太浅薄了些,上山走的路都不只有一条,学问自然也不是只认一位名家,可别当了井底之蛙,抬头只见方圆一开口就认为那是天下,这样就太狭隘。」
「小妹不愧是我的小妹,见解果然与众不同。」卫公子人未到声先到,走进正厅直直注视那面色依旧淡然的女子,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只有他自己明白是为什麽,背着手在身後只觉掌心刺痛不已。这个女子……这个女子究竟是什麽人?
「卫、卫公子,那个……」杨大山再迟钝也看得出此时的卫公子对墨瞳是愤怒的表情了,想要说些话来缓和来解释,偏偏自己心中是真心认可墨瞳所说的话,一时间竟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妹,你还说自己不是大哥的小妹,听听你如此见识独道,实在与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处。」
嗤,这都什麽人啊,明明就是她的小小解释外加诱导杨大山不听从卫公子的话,居然这样也能与他父亲扯上关系,她连他姓不姓卫都挺怀疑的,怎麽可能会信他这样的鬼话?
「既然大哥都如此说了,那麽小妹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哥替小妹解惑解惑?」要攀关系是不是,好哇,咱们就来瞧瞧乱攀关系的後果呗!
直觉墨瞳的问题肯定不是好事,但卫公子已有多天没听她喊自己大哥两字,一时间的激动便乱了心中的谨慎道:「小妹你说。」
杨大山本来还高兴墨瞳终於肯认卫公子为大哥的事,谁知听见她接下来的话连人都给吓了站起来――
「大哥千里迢迢来找小妹,甚至为了小妹之事还伤了肩膀,照理说,小妹该要心疼大哥的,可是,大哥可知道,小妹我是被活生生关在棺材之中葬入湖水中心的?如果大哥真是小妹的大哥,那麽大哥可否替小妹解惑解惑,小妹究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让家族之人如此对待小妹?」
别说杨大山吓得站起来,就连脸上一向是和颜悦色好似天蹋下来都不会变脸的卫公子,此时也是一脸的惊吓万分,两个大男人如此激动的情绪与表情,唯独仕在椅上的墨瞳还能慢条斯理地吹着杯中热药茶,丝毫不觉自己说了什麽骇人听闻的大事。
趁着室内一片寂静之时,墨瞳忍不住心中猜想:这一回,卫公子究竟要如何开脱并再和她与他挂「兄妹」两字呢?
「卫公子!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杨大山怒了,他是亲眼看见湖边的棺材和当时墨瞳吓人的脸色的,如果卫公子当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那麽姓卫的就不是墨瞳的亲大哥,那他也用不着再让人坐在这里了。
卫公子背着身後紧攥成拳的手更紧了,一双锐利如鹰眼般的黑瞳直直盯在墨瞳脸上,可惜的是,他是真找不出她说谎的证据,他不认为她一个小丫头有如此心性可以逃得过自己的探索,那麽,事情就她所说是实话了。
他自然亲眼看过那副在湖水边的黑色金丝楠木棺材,也是因为亲眼看过才能用棺材威胁於她,却不曾想,今日她竟用棺材来说事!
杨大山屡屡等不到卫公子出声便心中认定此人是假的,所以他起身来到卫公子身前大声道:「大门在你身後,卫公子,请。」
卫公子自然不把杨大山的逼近放在眼,他只是认真看着那依然不看自己半分的女子,直到杨大山不客气的推了他一把才启口:「墨瞳,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杨大山皱眉想要把人轰出去,那边墨瞳却启口:「你问。」
「既是活生生关在棺材里葬在湖水里,你怎麽可能还活着?」
卫公子的话直觉令杨大山不喜,他正想再动手推人,墨瞳却淡淡启口:「卫公子,我爬出棺材那天,阴山里的动物全都不见踪迹,你说,会不会是牠们察觉我这个厉鬼转生之人从地狱里爬回来找人报仇的,所以牠们吓得不敢出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杨大山明白过来,「原来是你们将墨瞳活葬湖中!你快滚!」
卫公子蹙下眉头片刻便转身离去,直到大门被关起消去姓卫的踪影,墨瞳才轻叹一声,看样子,这个把柄是非得握在那男人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