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歸夢 — 浮生歸夢 卷一煢魂賦 (九六)

柳舒洵瞪他,却见他笑逐颜开,笑到那张俊丽面容抽搐变形。

刘衡眉开眼笑的问:「你因此与世伯争执被他揍?」

「不然我皮痒讨打吗?」要不是想成全刘衡与婉儿、二姊与刘衎,他何必干冒大不韪顶撞柳世则,虽说他大不韪的事做多了,但他看起来有那麽闲吗?柳舒洵赏他一个大白眼,「笑,笑死你。」

刘衡敛笑,但墨黑如夜的眸仍闪着璀璨若星的笑意。柳舒洵实在不知道方才他们的对话里有什麽值得刘衡开心的事。

柳世则想将柳舒潾嫁给刘衡这事是天大的灾难,刘衡怎麽还笑得出来?

忽地想到,「难道你也想娶我二姊?」

是了,即使婉儿是刘衡的真命天女,也不妨害两人相遇前刘衡有喜欢的对象,只是他自认了解刘衡,却从未看出他对二姊暗藏情意。

二姊心仪的是刘衎,刘衡若真对二姊有意,他到底该帮谁?他实在不愿二姊再任人摆布,终其一生,郁郁寡欢。

刘衡笑意尽失,正色道:「我视柳二姊若亲姊,没有丝毫妄想。」还怕柳舒洵误会似地再度澄清:「况且,君子不夺人所好。」

柳舒洵好笑地拉住他的袖子,「阿衡,你甭解释,我明白的。」不得不说刘衡的澄清让他真安下心来。

刘衡语带玄机的问:「你明白?」

「我明白你总冀望娶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柳舒洵的笑容在那张五彩缤纷的脸仍是所向无敌。

「嫁娶於我并非人生要事。若有助於柳家,娶舒灩亦可。」刘衡意有所指,终是压抑不住心头满溢的愁绪倾诉:「我最想的,此生已无法实现。」

「有我在,」柳舒洵握拳置於心前,「这次,你绝对能得偿所愿。」

刘衡却未作表示,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说不清是失落或是无奈地叹口气,「希望。」说着,越过柳舒洵拾阶而上。

话又说一半。柳舒洵扬眉,不服气的拉住他,「你说清楚。」

刘衡愈是恼怒失落,愈是面无表情,另起话头,「你打算如何拖时间?」

「我自有办法。」柳舒洵可不打算说出他的盘算,否则刘衡定会阻止。

刘衡闻言面罩寒霜不语,教柳舒洵心起惧意。只要他摆出这张冷脸又不说半句,柳舒洵压在心里的恐惧便油然而生。想放开他,却反被握住手,被领着往上走,直至阶梯尾端,招仙阁的真面目方露出,以翠羽麟毫编织而成的帘子映入眼帘,罕见的色泽於阳光映射之下炫丽得直教柳舒洵难以目视。

说实在的,刘康的丰功伟业里,唯有未央宫、建章宫、上林苑以及甘泉宫的增设最能让人感受到一个国家的豪奢竟能到这种地步。

尤其近期,甘泉宫中为求仙祭神而建的宫阁观院不少,每个皆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据说阁内以青琉璃为扇,悬黎火齐为床,其上悬浮金轻玉之磬。浮金者,色如金,自浮於水上;轻玉者,其质贞明而轻。有霞光绣,有藻龙绣,有连烟绣,有走龙锦,有云凤锦,翻鸿锦。阁上烧荃靡香屑,烧粟许,其气三月不绝啊!」柳舒洵故作喜悦,背出一串时人对招仙阁的描述,「你可真见过那麽多稀世珍宝?」

「这还是我首次登招仙阁。托你之福。」刘衡冷冷接话。

柳舒洵几欲跳脚,他是哪又惹刘衡不高兴了?方才明明好好的,是又哪不对劲?满腔恼火在迎上刘衡布满阴霾的眼眸时化为一声叹息,以退为进,「楚王殿下这般,是不拿小民当知交?」

刘衡瞪他,不上当,迳自走开几步,一手搭於剑柄,一手负後,俊秀白皙的面容於阳光洒迤下几乎可形容为晶莹透亮,比起刘康宫里那些巫者术士的,更像不沾尘埃的方外之士。

柳舒洵落寞不已地望着他的背影,仔细回想适才两人的谈话,竟找不着一字一句不妥之处。有,也是刘衡听到他为二姊与柳世则争执被揍之时的反应不对。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刘衡情绪丕变的原由,面对精致华丽的招仙阁亦无心再欣赏,凉风习习,吹得柳舒洵头疼,频打喷嚏,那股凉风忽被人挡住,抬头一见是刘衡又走回来为他挡风。

柳舒洵觑眼面色仍犹不豫的刘衡,硬着头皮开口:「咱们就别当〈孔雀东南飞〉的娘亲拆人鸳鸯可好?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咱们还年轻……」你总也会有婉儿这真正的良配,此时不过年少轻狂,若真娶二姊,亦非良缘。

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即使几经韩通挑拨也能忍至不能忍却因柳舒洵三言两语大为光火的刘衡打断:「我不是说过我对二姊没有半分想法吗?」

柳舒洵也火了,话头一转,「我跟爹吵架不也是为了让你娶个两情相悦的人,你又自顾自生气,我怎麽知道哪又惹楚王您不高兴?」

「不劳大仙为我费心。」刘衡气极赌气道:「婚配嫁娶自有爹娘作主,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是自己作主。柳家对我有育养之恩,之於我等同父母,何需以婚姻绑缚?娶谁都可以,就柳家人不行。」

也是,他自幼失恃,亲人离散,虽已认祖归宗,便跟没有一样,如今又闻视为极亲之人的柳家有意与之结亲,他人可能觉着亲上加亲是好,他却有不被信任之感,若真是亲人,何须联姻枷锁保证。

以前刘衡在他心中有若云端上的贵人,却不曾想他也曾是泥土般的庶人,总会忘却他亦有脆弱稚气之时,尤其刘衡脾性顺着也不是,逆麟多得跟蚂蚁一样,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模样已有日後雏型,今後他愈发高贵,他们还能如厮争吵激出真心实意,及时安抚吗?

轻叹口气,抚上刘衡的手臂,轻声的保证:「阿衡,我说过我有生之年都会陪在你左右,那不只是句安慰,还是承诺。」可能与之生同衾、死同穴的是婉儿。他心一痛,颓然放手,自嘲一笑:「常伴左右实在逾矩,随侍在侧倒是适合。」

本还想冲问怎麽陪伴左右的刘衡见状,软下姿态,反手拉住他的衣袖,自袖里拿出几颗鲜绿欲滴的果实塞到他手心。

柳舒洵望着手中的蒲陶,塞了颗进口,小小一颗果实,如此多汁又带点微酸的甜蜜,见刘衡企盼谅解的眼神,他顺手摘颗丢进刘衡嘴里,笑道:「这蒲陶真好吃。」

「大宛来的。父亲让植於上林苑,今年终於结实累累。」刘衡终是缓下脸色,取出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渍,戳戳他脸上长年泛笑而留下的笑纹,「好吃我再差人送几串给你。听说还能酿酒。」

「好。」柳舒洵打掉他作怪的手,「一会儿那人会帮我们吧?」

「嗯,已约定成契。」刘衡知他指的那人是韩通,笑道。

柳舒洵正想教训刘衡随便与人约定成契,却见刘衎去而复返。

一见刘衎,刘衡朝柳舒洵使个眼色,後者颔首,开口:「班三哥切勿担忧,」话未及,即传来宦者唱道: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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