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衡唇边的假笑在面对自己时去伪存真,柳舒洵没由来的为他感到哀伤,自幼失恃,父亲又是个权位至高的混帐,能依靠舅父对他寄望甚深,要求极其严苛,唯一挚交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刘衡再有才华谋略,也被这环伺周身的艰难所困。
真不怪他得势後报复。
正想着,刘衢那妖艳的脸突地在眼前放大。
柳舒洵不惊不乍地露出笑容,不疾不徐地退开半步,弯身行礼,「小民一时不察冲撞殿下,望殿下恕罪。」
刘衢打量柳舒洵,嘿嘿笑着,无半点皇子架子的拉近两人距离,直接了当的说:「孤刚自封国回来,便听长安满城都在谈论你,今日孤前来相迎,为你做足面子,孤所求不多,只想讨个吉兆。」
柳舒洵巧扮能者,也不迂回谦让,「赠符实在不够贵重,不若殿下说一欲知之事,舒洵自当为其解惑。」
他略一沉吟,「不若说说孤的姻缘吧!你得天公德音传话,一定知道孤未来的王妃是何许人也。」
他还真不知道。回想刘衢的婚配,柳舒洵只记得上次似是云中人,可身家背景皆想不起来。说来,二姊不论嫁给刘衍或刘衡,刘衢婚配的对象也会随之更改,这回势必又要改一次,刘衢所求,他倒不好回答。要不,说出来当是见面礼讨好刘衢亦无不可。
「你少来乱,走,咱们回宫,孤极为想念你那尹良娣酿的百花酿。」刘衎朝柳舒洵使个眼色,便将刘衢拖走。
「尹良娣的酒孤也尚未喝上一口,你别来抢。欸,三哥,孤还未……柳家老三你欠孤一次啊!说定了!欸,别拉,三哥你太粗鲁了!这可是上好的……」刘衢的抗议声渐远。
「三哥与四哥的母亲是表姊妹,两人一同进宫,四哥今年才及冠。」刘衡为之解惑。
这些弯弯绕绕柳舒洵向来过耳即忘,如今再听刘衡解说,他罕见地将之搁放於心,萦绕心头的诸多疑问皆因听出刘衡语间的愉悦消散,不明就理地看他一眼,以为他又服食五石散,眉头不由郁结,现在招仙阁下除了寥寥几名守卫,仅柏珞一人跟随,要是刘衡发作起来,定会传到皇帝与皇后耳里。
刘衡可别真以为柏珞自他入宫便跟随左右是可信之人,他从头至尾直到皇后死去都是皇后的人。然而,最後能搞垮皇后也是因为他。所以,他也才能成为刘衡身边唯一不变的随侍。比起他,也许刘衡更加信任柏珞。
但那是未来。现在柏珞可没少给刘衡使绊子。柳舒洵正想着该怎麽提早拉拢柏珞,便听得刘衡笑道:
「我听说你二堂哥夫妇日前离了长安前去临淄?」
柳舒洵见他神态自若,这才吁口气,安下心後没好气道:「也难怪你开心,现下移居临淄,怕是冬至、春节时才得见,真不知你与她是怎麽回事。」
「我开心是为你身边少了个假造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刘衡只解释一半,柳舒洵却未能听出他隐藏不住的雀跃藏着未能宣之於口的心思。
原来刘衡对翠羽的不喜爱源自他早就看出她不简单,自诩了解翠羽的他以前到底多蠢笨?即使柳舒洵对自己天资有限颇有自知之明,可总经由刘衡不经意的证实,修养再好也有上火的时候,於是,出口时的口气便似含了火气,冲道:「反正她已是二堂哥的责任。」
「真想这麽开?」刘衡的调侃渗有大半认真。「我听闻你名下的舖子全数转手让予她了,怎麽,为她掏空那几间舖子还不够,连你的老本也拱手相让?」
这小孩怎麽老觉得他放不下啊!
「我虽然喜欢她,却是视若亲妹,亲妹出嫁还能不出手大方吗?他日舒灩出嫁我还会更大方。这是最後一次解释,你之後再那样阴阳怪气老把我跟她绑一起,我就跟你翻脸。」他因刘衡绽放的笑颜而涨红脸,「你、你别……」他脚步踉跄地往後退。
「嗯?」刘衡状似不解地更加靠近,对他明显的惊惶失措视若无睹。
「别那麽近。日後咱们都不再提翠羽便是。」柳舒洵的保证让刘衡笑容满面,却没打算放过他。柳舒洵见他伸手轻触脸颊上的青紫,手足无措地缩起肩,「少把你那张脸靠过来,」随即小声解释:「我爹揍的。他想把二姊嫁给别人。」
「方才四哥比我还近,就不见你退开。」刘衡扬声,说给旁人听,眉稍微扬,虽不动声色,眼神却藏不住震惊。「怎麽回事?」
柳舒洵四下张望,见侍卫与柏珞皆有段距离方将昨夜之事尽吐後,笑道:「见皇上时我会想办法拖延我爹去说亲的时间,你和班三哥看着办。」
「对象是谁?」刘衡没那麽好唬弄,本以为柳世则揍人是因两人於他继帝位这则预言意见的分歧,看来不只如此。
他方才怎麽就没想到今日便要面圣,柳世则有再大的怒火也不该打在明处,两父子肯定有极大的龃龉,柳世则才会气到什麽也不顾的揍人,而以柳舒洵自上巳节後的沉稳收敛,如非大事,绝无可能在面圣前一日搞出这麽大的动静。
柳舒洵抿紧唇,不语,迳往通往招仙阁的阶梯走去,刘衡拉住他,问:「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