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行至直通甘泉宫的大道,沿途重兵把守,各式精巧雕像林立,道上不只他们一车,亦有其他赶赴朝会的车辆。
徐徐的微风伴着山岚而来,窜进车厢,化为虚无。
车厢内父子俩一路无语,气氛沉闷得连柳园都待不住地早早跑到前头与车夫同立,宁可站一路也不愿待在相对舒适的车内。
倒是可琹一路骑马跟随,不受影响。
柳舒洵撩起竹帘,可琹见状靠近车窗,盯着他嘴角的红紫半晌才唤:「公子。」
「你感觉如何?累否?需至车内休憩片刻吗?」柳舒洵没事人般的询问。可琹自伤後首次出门,善骑术的他将马儿照料得妥妥贴贴,就连他自身笑容也多了。
可琹笑得开怀,马儿在他身下有如最乖巧的狗儿,听任他的驱使,毫无脾气,「多谢公子,我不累。」
「一会儿你找机会多休息,我可不想被大堂哥念。」柳舒清被柳世良抓去整理帐册,满心怨念的他不时在柳舒洵耳边叨念得多关注可琹的伤势,直道他大病初癒不得劳累,一副柳舒洵会骑在可琹身上拿他当马儿使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在柳舒清心中到底有多恶劣。
可琹一听,「公子毋需多虑,濯佳……太过操心,我伤真已痊癒如初。」
柳舒洵扬眉,正眼看他,心道柳舒清与他感情倒好,都能以字相称,没多想,只笑道:「大堂哥护你应当,毕竟是你镇了他的魇。不过那人你给三分颜色便开染坊,你是我的客人,他亦非你主人,他若有逾矩之举,别客气。」
经过调养,可琹情况日好,但柳舒洵并不让他劳动过甚,毕竟他长期耗损,一时半刻也养不强健。此次前来甘泉宫,还是可琹自请跟随,柳舒洵才允。
现下看来,幸好可琹有跟来,否则他便净是与柳世则大眼瞪小眼,到时又吵起来。
可琹笑笑颔首,遥指远处,「公子,那便是甘泉宫吧?」
柳舒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峨巍的宫殿矗立,林木扶疏,阳光洒迤,宁静秀致的氛围被殿前那群等候上朝的百官破坏怠尽。
这甘泉宫,亦是前一次他身陷囹圄前,最後自由来去之地。他犹记得刘衡在婉儿的屍身前念出他的罪状,不顾他的辩驳,亦不让他饮鸩自尽,从此他的生活便是那间密室。
话说回来,若非他亦无勇气饮鸩,也许便不会遭遇那样的折磨。
「没错。」柳舒洵不由自伤,放下帘子,迎面却掷来一竹简,他有些狼狈地接住,望向坐於另一头的柳世则,在柳世则的示意下摊开就着晨光细阅。
竹简内容为调令,柳舒洵不过入眼数字,当即脸色大变,简内书者不是他人,竟是舅父卫千秋高升的调令。
调令尚未发出,然柳世则此时予柳舒洵参阅之因,无不是在指导他「天公该怎麽走」。
柳舒洵犹若浸淫寒冰之中,抖不成言。
「富贵险中求。」此时车行缓停,柳世则语重心长道,「家族荣败非一句天公说可改,你舅父、你大哥二哥,你二姊,全是巩固家族的根基,缺一不可。」说完他便在车夫的帮手下下车。
满心尽想如今杀尽全家再自尽是否乾脆些的柳舒洵双目泛红,咬紧牙根,耗尽全力才遏止骂出口的冲动,紧紧捏着竹简,踉踉跄跄也跟着起身,手却落入与柳园、可琹不同的掌心之中。
抬头一看,竟是刘衡亲身扶他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