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歸夢 — 浮生歸夢 卷一 煢魂賦 (七八)

时序步入孟秋,且不论街巷耳语,乞巧节将至,柳府上下也正为婚礼忙碌,张灯结彩,大喜红色处处可见。

柳府这场婚事办得盛大,婚礼前一日即开流水席宴请客人,更有方士巫者祝祷,舞伎表演,好不热闹。

因怕出席会造成轰动的柳舒洵远远看着居於上座的柳世良夫妻和柳舒泛见「表姊」卫语容貌时的反应,不由摀嘴狂笑,笑到眼泪用喷的。

「公子,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新娘美到新郎倌与公婆皆目瞪口呆,差点连婚礼也行不下去的。」陪在一旁,伤好大半已应柳舒洵要求与商伯邑一道教授西域事的可琹兴味大於看热闹的说。

「据说打从迎亲开始,二堂哥便成了傻子。」柳舒洵笑到站不住,只靠可琹扶住。「由此可见,表姊真得很像翠羽。」

柳舒泛的婚事由卫氏一手操办,梁氏因理亏,即使不愿也只能放权,所以她根本没见过未来媳妇的面,而柳舒泛自身对婚事消极怠惰,後期有些需要现身的仪式皆是柳舒清代为出席,柳舒清自是不会碎嘴,与事的奴仆也被狠狠教训过,因此今日大婚柳世良等人才真正见着媳妇的面。

内心的震惊自是无可言喻。

「公子,您这是高兴?」可琹一头雾水的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柳舒洵,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掺杂着许多诉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高兴得很。」柳舒洵哼哼笑道。

怎能不高兴?这阵子唯一的好事即是二堂哥成亲,他要笑,把这些日子的不豫与衰楣笑掉。

可琹也跟着露出憨厚的笑容,「公子高兴最重要。」

柳舒洵正色,略显不悦,「我不过出钱买下你,你毋需把思想连同性命也赔给我。」

可琹抓抓头,「公子买下我,我的天便是公子。」

柳舒洵闻言紧紧握住可琹满是伤疤的手,可琹的疑然他心里明白,但他无法言说。

是他,在他身陷诏狱时,还不离不弃;是他,为他柳家奔走疏通;是他,想救他出诏狱反赔上性命。

柳家势力巅峰时,锦上添花者几乎将柳家的门槛踩平;等到落难时,落井下石、寻隙报复者只多不少。成王败寇乃是天道,然而,可琹是难得的真心人。

前次他将翠羽赐给他,即使两人毫无感情,仍与她生了五子三女,尽心竭力,最後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若说柳家人罪有应得,那麽可琹便是最无辜的一个。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他买下他,而可琹便以他为天,事无钜细,死而後已。

这样的人,他怎能相害?

「不对。」柳舒洵仰头看他,诚挚道:「你的天是你自己,你是自由的。」

可琹低下头,望着柳舒洵柔软无茧的手,颇为为难,却找不着话回应。

柳舒洵待他之好,他受宠若惊,铭感五内,但这样的好,他受之有愧,本以为柳舒洵是看上他的体魄,毕竟他并非没遇过主人有特殊癖好的,即使非他本心所愿,他亦能从之。然而这样的想法不只一次被前辈柳园嘲笑,柳舒洵的待之以礼,嘘寒问暖,连去上课也有薪俸可拿,也令他惭颜。

更令他惊恐的是,柳舒洵竟还将他的奴籍脱去,还他自由身。

若柳舒洵只是要他教授语言与如何辨识西域风土,只需命令,但他在柳家不似奴仆更不似门客,彷佛只是暂住的客人,几次他心中有愧想照料柳舒洵的起居,还被柳园以为他想抢他的工作而遭挤兑。

他实在不知道柳舒洵买下他又放他自由到底有什麽目的,他自问孑然一身全无柳舒洵这类权贵所需之物。有时半夜被柳舒清的打呼声吵醒时,他都会以为这些安稳美好的日子不过是场梦。

若打骂由人,他还不会迷惘至此。

所幸,柳舒洵并未真要他回应,只是转头观望厅堂之内的婚礼,发疯般的继续笑。

新人婚仪礼成後,新娘被众人簇拥着经过他们面前,柳舒洵见状敛起狂笑,与新娘视线交错,望见新娘眼中的感激时,脸上绽放的笑容,有若盛开的芍药。

「走。」柳舒洵戏看够了,手背後头正欲离开。

孰料,身着新郎喜袍的柳舒泛忽地冲过来一把拉住柳舒洵往角落逼靠,可琹见状想阻止还被柳舒泛踹了几脚,还想上前的他被柳舒洵扔过来的眼神制止。

「这算什麽!」柳舒泛顾不得宾客云集,臂膀架住柳舒洵下颔,几教他无法呼吸,「我道你何时多了个表姊,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人性!」

柳舒洵抱住柳舒泛的手臂,勉强自喉间笑道:「……什麽……」

斗大的眼泪自柳舒泛眼中滚落,「你到底多恨我?我只是爱上翠羽,为什麽你要这样惩罚我?那个女的……那女的,你要我怎麽去面对……」他放松箝制柳舒洵的力道,大力撞着柳舒洵耳旁的墙,撞到血流如注满头是血,「你把翠羽还我,把她还我……」

柳舒洵抬抬手指制止其他想上前的人,柳舒澈与可琹离得很近,都很怕柳舒泛一个暴起乱揍柳舒洵。

宾客们围在长廊,窃窃私语。

柳世良与柳世则两兄弟一个忙着疏散围观的宾客,一个则指挥奴仆随时替换柳舒澈与可琹,柳舒泛一失控,柳舒澈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柳舒洵搭上柳舒泛的肩,在他耳边低语:「小弟这不是已将翠羽还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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