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歸夢 — 浮生歸夢 卷一 煢魂賦 (七二)

明月高悬,映照得舖有石子的小路发着微光。柳舒清的院落在柳强过世後,发生那样的事,原本院里当值的仆婢,除却柳双,皆派至其他院落。

而今,更是人去楼空。

冷清的院落满地枯叶无人洒扫,水池也混浊不清,晦暗得彷佛连月娘的光辉也照不进。

当紧合的门扉,教人拉开一条仅容身入的隙缝,那人闪身而入,行至床禢处,伏於地伸手进床底,却未找着本该在那处的人偶时,身後点燃的灯火让她一惊。

「柳双。」安坐於席上的柳舒洵,只手撑颔,另一手忙着点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案上摆着酒盅,刘衡为她倒酒。

柳双惊恐地靠着床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终是察觉自己上当了。

「殿下为你倒酒,怎能不喝?」柳舒洵将两尊巫蛊人偶放至案上,「坐。」

柳双脚软,一跛一趿地行至案边,入席,手抖得厉害的她,杯中的酒洒出大半,略略沾唇便不再喝,「奴、奴婢……」

「大堂哥有负於你?」这是他与刘衡商量好的,先从自家人开始查,省得到时冲到上官府去时理不充辞不沛。

柳舒清的异状始自柳强死後,那麽有嫌疑者便是当时在场的人。

只因柳强的伤口与死状着实吓人。

柳舒洵自己便像鬼般的存在,见多死人毫无感觉。其他人可不见得,即便是刘衡,听闻柳园的描述柳强死时情状时,也是眉头紧皱面带豫然。

柳舒洵苦着脸喝下煮得极浓,没加半滴蜜的姜汤,将喝得空空的碗给刘衡检查。

柳双破涕为笑,将抖个不停的双手藏进袖里,「三堂公子未免太瞧不起奴婢,也污辱长公子了。」

「若你已珠胎暗结,自是另有处置。」柳舒洵在刘衡的逼视下又喝光第二碗姜汤,这下不只喉间,肚腹乃至四肢百骸皆热辣呛人,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涕泪纵横。「不为大堂哥,必是为柳强。」

柳双垂眸,「三堂公子既已明了,又何须问奴婢?」

「我不懂,大堂哥为何会怕成那样,他真见着柳强的鬼魅吗?」柳舒洵原本稍带沙哑的嗓音因姜汤所致更加低哑,而舌头不好使的他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

「自是因为奴婢让他喝下一些药物所致,奴婢不知道巫蛊多久才有效,又没有多少时间,万一您醒来,必会知道是我行巫蛊。」柳双镇定异常,「奴婢也没想让长公子真变成那样。看来他还算是有把柳强放在心里,否则柳强为他而死,死状惨烈,至蒿里也不得开脱,根本是白死……」

她惨然一笑,「柳强死後稍晚,奴婢听到长公子叫人备车去章台街。柳强为他而死,您还因此昏厥,他又怎能安心过回他本来的逍遥日子?奴婢实在看不过,不由想着若是院里的仆婢侍奉的是三堂公子该有多好?」

「你别忘了我曾逼死最喜爱的婢女翠羽。」柳舒洵痛哭流涕,几乎要怀疑刘衡是故意命柳园煮这麽恐怖的姜汤,虽说驱鬼之前他已经被逼喝下一碗,可那时没这麽难受。柳园到底有没有放水,说是汤,更像姜糊,他能吞下去已是极给刘衡面子,还说是什麽从百越来的贡物,驱寒圣品,柳园这助纣为虐、反背主人的混蛋,定是听了刘衡的命令煮成这样。

「那也是为了让翠羽摆脱现世的苦吧!必是三堂公子您预见翠羽成为二公子妾後的未来极惨,怜悯她让她早一步到蒿里去安生。」

他的确有意收拢奴仆的心,却没想到这麽成功。柳舒洵瞥眼刘衡,见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她扬眸直视柳舒洵,「您将奴婢送官吧!」

柳舒洵边擦眼泪,边把那两尊巫蛊人偶推向刘衡,刘衡随手举起酒盅狠敲人偶,木制的人偶应声裂成好几片,不复本来模样。

铜制的酒盅因刘衡使力过猛底部凹陷破裂,残余酒液四溢,却全往柳舒洵的方向流去。

「你不过是仗义,何罪之有?」柳舒洵泪如雨下,衣裳湿黏,入鼻的全是他十日未盥洗的异味与沾身的酒气,他怨恨的瞪眼一身清爽的刘衡,确定他就是故意整人。

他是又哪得罪刘衡了?

柳舒洵吸吸鼻子,「何况要真将你送官,我那场祝由不就白做了?不过,柳家亦留你不得。」

柳双茫然失措地看着柳舒洵,「三堂公子要如何处置奴婢?」她五岁卖身入柳家,早已将柳家当成归属,也因此,柳强的去世才会让她顿感失去依靠,心生忿懑,却也没真想害死柳舒清。

「我记得你有也去学识字,尤喜香道是吧?」

柳双点头。

「我想做点小营生,需要人离京至蜀地为我采买货物。」

刘衡与柳双皆讶然以对。

「蜀地?」柳双毫无所悉。几未出过长安与柳家的她连关东听起来都像在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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