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歸夢 — 浮生歸夢 卷一 煢魂賦 (六九)

未久,他们於一处僻静的院落外停下。

柳舒清的惨叫自里头传出。

「上官大人,里头鬼气浓郁,小公子年幼,怕受不住。」柳舒洵如此建议。

听闻惨叫,上官磾也颇有同感,於是要上官驞乘担舆回去。

一行人行至,只见梁氏凭栏拭泪,柳双面带恐惧侍立一旁,与她们一道尚有一名妙龄的面生女子。

那女子一见他们,即拾阶而下,朝他们行礼,「夫君……主人,两位公子。」

「你怎麽在这?」上官成面露恼意,质问。

「妾身……」她小声的解释是夫人着她前来招待客人。

柳舒洵心中了然她是何人,却也未有嫌恶甚或恨弃之意,朝她回礼。

这时梁氏见柳舒洵到来,犹见救星一般冲上前来,「舒洵,舒洵,你真醒了,大嫂跟我说时我还……怎麽办?」

柳舒洵扶住她的手臂,「婶婶,大堂哥……」

「他来了!来了啊!」柳舒清的惨叫自房内传出,不断哭求柳强别再靠近,直求天地相助。

众人闻言,脸色或多或少皆蒙上一丝惧然。

柳舒洵转向上官磾,「上官少府……」

「舒洵免礼,情况紧急。」

柳舒洵颔首道谢。

柳舒澈听到屋外的骚动自内走出,惊喜唤:「舒洵!」

柳舒洵微笑以对,却因少了可扶持的物件软下膝盖,柳舒澈上前与刘衡一左一右扶他前行,又一个眼色,刘衡即转身道:「还请上官少府离一丈之隔。」

「殿下,柳三公子不是要驱鬼?」上官成终於发问,「该不是行巫蛊之术吧?」

刘衡微笑,「上官公子莫不是以为柳三想害死他大堂哥吧?」

「小民怕他为他大堂哥报仇。毕竟我们两家先前……」他看向一旁的女子。

「成儿,休得无礼!」上官磾出口训斥。「有殿下在,柳三再大胆也不敢行诅咒之事,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无王法吗?」

「然也,再有怨怼,也不会不懂感恩。」柳舒澈也发话。

「诸位切莫误会,舒洵不过是想带大堂哥归宅,又怕鬼气冲天,冲撞少府,才想请诸位稍离一丈,若诸位不介怀,舒洵自不会勉强。」柳舒洵笑道。

上官成这才忿忿退开,真与上官磾退开一丈之遥。

柳舒洵示意柳双与梁氏守在房外,便进房关门。

一进房,即见柳舒泛压着挣动难止的柳舒清大吼:「大哥!你清醒点!」

「舒泛,舒泛,柳强来了,他要我的命啊……你把他赶走好不好?」柳舒清抱头痛哭,在地上打滚,神情憔悴,眼下黑影甚重,脸色腊黄,不过十日,已瘦了大半。

「阿衡,借剑一用。」柳舒洵勉强站稳,接过刘衡递出的剑,缓步向前,「二堂哥,你放开他。」

柳舒泛回头一见他拿剑,步履不稳的模样,警戒地护住柳舒清,冷不防被柳舒清拉扯头发,痛呼一声。

「柳舒清!」柳舒洵大喝。「拿命来!」

柳舒清一颤,放开手,柳舒泛摀着头翻至一侧,却见柳舒洵反手执剑,向柳舒清刺下,「大哥!」

剑尖插入柳舒清耳旁之地,柳舒清睁大的眼睛无神,僵直不动,显是睁着眼吓昏过去。

柳舒洵倚剑喘息,「二哥,二堂哥,劳烦您二人将大堂哥抬回家,柳园会指领你们该将大堂哥安置何处。」

柳舒泛与柳舒澈依言,连同梁氏与柳双一并带走。

柳舒洵被刘衡捞至床禢稍事休憩,他万分不适的以手抚额,微微颤抖,随後抓住刘衡手臂,出气多入气少,「阿衡,走。」

「不急。」刘衡轻抚他的背,为他顺气。「你何需吓柳舒清?」

「不吓昏他,麻烦。最好一会儿本君驱鬼时他一路昏厥。」柳舒洵以本君自嘲,随即正色道:「大堂哥不太对劲。」

本来柳舒洵以为柳舒清是装疯卖傻,想借此要胁柳家人让他像以前一样流连章台街,随时资助。所以要娘亲准备那些东西,一则唬人,二则想吓吓柳舒清,假天公之名要他皮绷紧点,从不以为他那个缺心少肺的真会因为柳强死亡心生愧疚,也不以为以柳强忠心至蠢的程度会积怨成鬼。

可真一见他,方知情况真是不对。

「他那样谁都看得出不对劲。」刘衡并不关心柳舒清,反是觉着他带累柳舒洵。「你真不该还驱鬼。」

「可惜我已骑虎难下。」柳舒洵靠着刘衡取暖,浸在水里太久那股冷意仍然无法剔除。

这场驱鬼,势在必行。

希望老天帮帮忙。

刘衡拉拢外袍不住搓抚他的臂膀,好一会儿柳舒洵才终於不再发抖。

「回府?」他轻声问。

「嗯。」柳舒洵颔首。

刘衡起身之时撞到床柱,整张床为之震动。忙着嘲笑他的柳舒洵忽闻床下有异物倾倒的声音。

两人对视,刘衡趴於地,伸手进床底,捉摸片刻,取出一尊人偶。

人偶没有刻五官,只依稀有人的模样,全身以布包里。

刘衡动也不动,甚至避开柳舒洵想拿取的手。他将布解开,人偶上头写着柳舒清的名字与生辰八字,还有诅咒的文字。

巫蛊。

原来是巫蛊。难怪柳舒清会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可,是谁下的诅咒?

柳舒洵将这些疑问抛开,见刘衡冰冷愤怒的面容,心头发凉,鼓起勇气轻唤:「阿衡。」

刘衡置若惘闻盯着人偶,紧紧捏捉,神色竟是难辨的阴郁,黑眸彷佛陷於泥沼之中沉黑,沉默良久的他毫无预警高举人偶便想将之毁去。

「阿衡!」柳舒洵拉住刘衡的袖子,急切叫唤。「那是诅咒大堂哥的人偶,不是你阿母行诅咒的人偶。」

刘衡一震,如梦初醒,望入柳舒洵关怀与惊惧交织的眼里,看着他那双来得突然的重瞳,几欲成言,终是颓然不语,面有郁色的收妥人偶,微颤的手轻抚过他仍泛紫的嘴唇,阴鸷森然道:「若柳舒清转好便罢,你要是同他一起赔上性命,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柳舒洵闻言,乍惊乍喜,想笑他这话太沉重,似是将母亲与他的经历揉合,或许还有他这个挚交好友硬是踏上方士之途不循正道的失望,才如此忿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挫骨扬灰。尔今再听闻,心头五味杂陈,无法言喻。

刘衡见状苦笑,眼里有着难言的痛楚与无奈,「我不过说笑。」他把方才自柳舒洵掌中拿走的凤钥挂上柳舒洵的脖子,指尖轻抚过那微微被血渗染的凤钥,将之收进柳舒洵衣内,残留刘衡体温的凤钥熨烫,只见他背过身蹲下,「我背你,快些把这糟心事了结。」

忍不住抓拢凤钥的柳舒洵颤抖不已被刘衡背上背。

久久,他方能回话:「我的驱鬼方式比那些巫者简单得多了,」他低低倾诉,最後道:「咱们快去揍大堂哥一顿。」

刘衡朗笑的声音传来。柳舒洵却只能合眼紧紧抱拥,一直到出上官府坐上车疾返柳家,也无法直视刘衡,眼泪浸湿刘衡只着深衣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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