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柳舒洵没少见脸上挂彩、行动不便的奴仆,连婢女都显衣着狼狈。
为了他,刘衡竟干下这麽出格的事。
「柳园半句也没夸张。」柳舒洵难掩动容,笑道。
刘衡跨过门槛,侧脸询问似地看他。
「你真把他像狗一样拎着到处打人?」
刘衡难得窘迫,面色微红,「我只识得他。」
说着,迎面走来上官父子三人,其中上官磾最小的儿子紧抓着上官成的衣袍,怯生生的打量他们,柳舒洵见状朝他一笑,他先是一惊,躲得更深,随後仅露出眼直瞧。
上官成被他扯到不耐烦,赏了他一个爆粟,以眼神责骂。
他摀着头,缩得更小。
「参见殿下。」上官磾行礼。「殿下造访寒舍,下官未及远迎,实在失礼。」
刘衡颔首,「予听闻挚友暂居少府府中,一时心急,来得突然,」他瞄眼不敢亲近,只敢远观的奴仆,「还请少府原谅予之唐突。」
「哪里。」上官磾瞥眼周遭,原本围观的人群火速散开,「柳三公子,你才方醒怎麽不多休息便要去驱鬼呢?」
柳舒洵抿唇笑道:「舒洵无恙,只是大堂哥状况已是刻不容缓,舒洵个人事小,倘若大堂哥不幸英年早逝,只怕传出去有损上官少府慷慨借宅的美意。」
「哪儿的话,你爹与老夫同朝为官,能为上司分忧实为老夫之幸。」上官磾手顺美髯,和霭可亲的模样犹若两家是世交。「来人,担舆*。累得楚王殿下与柳三公子怎麽是好?」
仆人很快将担舆抬至。
「老夫带路。」
柳舒洵朝上官磾行礼道谢後坐上担舆,刘衡被上官磾拉住交谈先行,上官成看他一眼便跟随其後,最後反是小孩因年幼步伐跟不上落得与他同行。
行进间,他不停打量柳舒洵,一张稚气的脸写着:我有话说。却又频频探头看向父兄,像是害怕他们发现自己与柳舒洵交谈。
「小公子可累着了?不若与我同乘一舆,省些气力。」
他连忙摇头,「不用。」说着,低下头,踢开路上的小石子,没一会儿又抬头看他,眼神发亮,欲言又止。
他与阿衡那几个无缘的孩儿,若未夭折,是否也能如他一样长成呢?柳舒洵想着。「这担舆我一人乘太过宽敞,小公子是主我是客,你坚持不同乘,想让我良心不安吗?」
小孩显然无法弄懂柳舒洵的话,但听得懂主客道理,於是颇为为难的乘上担舆。
柳舒洵摸摸他的头,与他闲聊,他似有被交代不得多言,即使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恪守命令,最後,他实在忍不住,终於问:
「柳家哥哥,我听说柳家门客中有个叫商伯邑的,精通西域各国语言,知晓许多国家事,是不是真的啊?」
闻言,柳舒洵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温声问道:「敢问小公子名讳?今年贵庚?」
「上官驞。」上官驞摇头晃脑,还梳着总角的头偏首看他。「快满十二岁了。」
柳舒洵看他的目光愈发柔和。十六年後,他官拜典属国,後迁升大鸿胪,已是刘衡朝中窜升很快的朝臣。上官磾老嫌他无鸿鹄之志,就爱处理那些边疆蛮夷之事,却不知他正是志趣所向。即便是上官家与柳家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仍一禀本心,最後甚至甘冒风险为他们柳家说话。
「家里确有门客商伯邑。驞儿……」话未尽,他即因喉间搔痒剧咳。
刘衡见状返回,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肩上,见上官驞竟然与柳舒洵共乘一舆,虽面无表情,没有表示,但上官驞显然在他眼中读到什麽,一脸恐惧抓住柳舒洵的袖子,惶惑不已频频抬首看柳舒洵。
「你吓到他了。」柳舒洵穿上他的外袍,轻咳几声。
两人相视,刘衡缓下脸色。刘衡见柳舒洵不再咳嗽,便上前与候在原地的上官磾并行,留下上官驞,不时注意他们。
「驞儿改日得空来柳家,我带你见商大哥。」柳舒洵的笑容教上官驞脸红到脖子。
上官驞瞄眼刘衡,脸色登时刷白,虽害怕,还是朝柳舒洵点头,「一定!」
柳舒洵轻抚他的头,上官驞发白的脸又红似天边火红的斜阳。他眼带疑惑端详上官驞,眼前这容易脸红的孩子,与日後的模样二致,教他有些适应不良。
「柳、柳家哥哥,我已经快十二岁了,你别拿我当黄口小孩。」上官驞红着脸,结结巴巴的拉开柳舒洵,又因柳舒洵的手冰寒透骨而讶异。
柳舒洵笑笑地收回手。
*担舆:类似肩舆,近似担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