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忘了上官家的人最後抬出什麽了吗?」柳舒洵冷问。
柳舒清这才回想起他与柳强到上官府去见人不成,与他们发生冲突,眼见上官府的人还从里面抬出一锅冒着热气的滚油,想逃也来不及,他先是被人一拳打昏,醒来後未见柳强,人反而回到柳舒洵的院里,与那胡奴同室,之後也没人跟他说昏倒之後的情形与柳强的状况,「那锅东西……怎麽会这样?」柳舒清吓到出口的声音尖而细。
「您好运被打昏,柳强可没被打昏。」柳舒洵连讽带刺的回:「为护您周全,他能怎麽做?」
柳舒清倒吸口气,「你就任他们欺上我们柳家吗?」
「是你们先上门寻隙,人家只是防卫过当,何来欺压之有?」柳舒洵斜睨眼柳舒清。
「他们把柳强弄成这样,我们就这麽算了吗?」柳舒清词穷了。
「如果热油淋在您身上当然不能就这麽算了。」柳舒洵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重叹:「可惜。」是淋在柳强身上。
「你!你……」柳舒清你了一阵子你不出下文,又见柳强的惨样,不由得泪眼迷蒙。柳强与他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无一日分开过。弟弟们尚未出生时,除了少年老成、不苟言笑、无趣至极的大堂弟柳舒沕外,他便是自己最好的玩伴,後来弟弟们相继出生,柳舒沕又早早离家从军去,也只剩柳强在身边,「柳强还有救吗?」少了柳强,他以後怎麽办?
柳舒洵看眼柳双,柳双哽咽不成语,直摇头。
柳舒清脸色煞白,颓然坐下,别过头不忍再看柳强。「你为什麽不跟我说?」
「让您再去上官府讨『公道』?』柳舒洵不冷不热的讽刺。
「好歹我能过来看看他啊!」柳舒清於事无补的辩解。
「真如是想,倒真是好。」柳舒洵也不怕柳舒清恼羞成怒,敷衍的赞同。起身之际因柳强不安份躁动而将柳强身上的被子掖好。
他身上的布巾渗着血水,味道称不上好闻,柳舒洵不怕脏的将几处乾涸的布巾用水细细沾湿,再拿条乾净的巾子同样沾湿往柳强乾裂的嘴唇轻压。
柳舒清哪时见过柳舒洵如此细心熟练的照料,再见一干奴仆或是站在房内,或是站在房外,姿态或有不同,但眼神中透露着敬重,竟隐隐有以柳舒洵为首的感觉。
柳舒清一时说不清缠上心头的思绪为何,说柳舒洵此番行止虚假,他做来毫无虚伪;又说他因天公启示决心悔改,又觉哪边不对劲。只能愣愣的看着柳舒洵服侍似地照顾柳强。
柳强呻吟一声,睁开眼,「公子……」
「柳强!」柳舒清忙凑上前。
柳强一动,脸上与身上的布巾有的掀起有的滑落,露出红肿发炎冒泡焦黑黄烂的身躯,柳舒清张大嘴,震惊无比地後退。
「公子……」柳强勉力伸手,柳舒清惊恐万分地挥开,跌坐於地。
柳强似无所觉,伸出的手既无脱力垂落,反是僵直顿住,无声地张嘴,双目突起,身躯扭曲成非常人所能的姿势。
许久,众人才发现他似乎一口气未顺过去。
但众人推推搡搡无人敢上前确认,倒是柳舒洵似毫不介意地弯身探其鼻息,又倾身贴胸,摸颈,好一会儿,面露哀怜地摇头。
房内安静无声,随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呜咽,众人哀切低泣。
柳舒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的看着柳舒洵。只见柳舒洵对泪流满面的柳双交代:「厚葬。」
柳双强抑悲伤地行礼。
房内众人皆司其职,无人搀扶柳舒清。
柳舒洵更是看也不看他,脚步踉跄步出房。
柳舒清望着柳舒洵像鬼一样飘出去,跟着不由自主地退至门边,想扶门栏起身,孰料全身气力全失,最後只能箕踞於地,死盯着柳强垂落床边那只死气沉沉满是水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