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亮灿目的火光犹似脱了羁绊的兽,张耀着初生时细瘦的百骸四肢,随着摇摆的风,在寒冷的暗夜之中恣意的噬囓着冰原大地上的寥落生机,贪婪无忌的啃咽着谷中万物,让原本只是弱小的身形逐渐生长出壮硕的形态。
这夜原该是平静无波的,但在这一把越来越疯狂的燎原星火与轰天价响的人马嘶吼的作弄下,一向宁静的集云谷这时却是一片疯狂!
「谁、是谁?来者何人?竟然胆敢夜袭我天朝大军!」
兵慌马乱中,一名战甲凌乱的虯髯大汉挥舞着柄刺眼弯刀,坐在惊惶不安的战马上,领着千来名於混乱中还能力持镇定的兵众们围聚成圈,朝环绕周身袅舞红火放声高叫。
『这位虯髯将军也是一身金色盔甲,也是个使刀的,和他一样。可,无论气度或是威势,这虯髯将军却远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北朔寒家军,在此候教。」
银雪红光相互辉映,寒灵一身银亮、一派冷然,定身坐在马背上。她从容宁定的道出名号,半点不显局促。
只是眼见面前这位虯髯将军身着金色战甲、手持刀类兵器,她竟不自觉的在这生死仅系一瞬的时刻记挂起形踪成谜的烈焰。
『他现在怎麽样了?人在哪里?一切还好吗?』
寒灵恍惚的想着,猛然惊觉,才又暗自收神。
「北朔寒家军?」那虯髯大汉闻言一顿,弹指,方扯了扯边让火燎焦的鬓边须,轻蔑哼笑:「呵!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北朔名声最响的『寒家军』呐!哼,听你这小子说话软声软调的,肯定不会是寒默风那臭老头。怎麽着,寒老头年纪大了,领不动兵马了,所以叫你这臭小子率领北朔的老弱残兵来夜袭我天朝雄兵吗?哈哈,原来『北朔神将』也不过就这麽点本事嘛!哈、哈哈哈哈……」
「敢问将军名号?」
虯髯将军口气粗鄙,言词举止,净是对寒默风的轻蔑与藐视。听他笑声狂肆,压根没把北朔军放在眼中,随将夜袭的五千寒家精兵耳闻眼见,莫不为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能将这天朝的虯髯将军大卸八块,出出心头怒气!
不过寒灵毕竟是寒灵,以她的聪明灵慧与宽大器度,这虯髯将军虽是口出恶言,她却八风吹不动般不受他污词秽语的影响,只是冷漠吐话,凝眸待答。
虯髯将军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哼,道:
「大爷的名号是你这小子随便听得的吗?」
「哈,只怕是你的名讳太过难听,这才不好意思告诉旁人吧?」虯髯将军话声方毕,一句娇脆女声立刻辛辣回呛。
「难听?震天虎这名号天朝中人人听过、赞过,哪是你这小女娃能随便说嘴的?你这小女娃实在可恶可……气……?」震天虎怒气暴叱,话到一半,他陡然惊觉:「女娃子?哈哈、哈哈,北朔是没人才了吗?竟派个女娃子来和我天朝对战?嘿哟,莫非你这细声细气的小子也是个娘儿们不成?」震天虎状似委屈无奈地摊手耸肩:「这仗是要怎麽打下去?我震天虎是何等人物,怎麽能跟个娘儿们打啊?」
秋儿闻言,不觉着恼地撇了撇唇,斜眼望向一旁的寒灵,道:「小姐,这纸老虎当真可恶至极!」
寒灵不怒反笑,淡道:「战场上要见真章用的不是嘴。」
震了震手中银枪,秋儿会意。
震天虎猛地长声虎啸,目中无人地狂笑叱道:
「哈哈、还当真是个娘们儿啊!瞧我一会儿扒下你的面罩,瞧瞧你长得是什麽模样。要你长得还过得去,乾脆这仗也别打了,来替大爷暖床就……唉?哪个混蛋出手偷袭老子?」震天虎脸上蓦地一阵麻疼,一颗不知打哪飞出的石子如电破空般在他颊上划出条细长血痕。
「小姐,你冷静得住,我可受不了这头满嘴脏秽的纸老虎啦!」
秋儿忍受不住震天虎出言亵渎寒灵,手中银枪一举、双腿马腹一夹,全没留心他莫名突来的哀叫,马儿一趿四蹄,便朝震天虎冲杀过去。
寒灵灵眸微眨,轻吁一气。
「真是耐不住性子,奇袭军还没有回音,何必在这个时与他正面冲突?也罢,」转念想了一想,蓦地她握紧掌中银枪:「算了,先锋营失火,兵卒一片混乱,後头的天朝援兵被大石与烈火阻断前进之路,想来也够这虯髯将军乱了。」
猛地一扯缰绳,座下白马突然高声嘶鸣、前蹄半抬,寒灵蓄势欲发。
正欲叱马前行,面前不过三里的空中倏地炸亮了满天灿烂,寒灵昂首瞅望,从来冷静的心亦不禁暗暗欢喜:
『得手了!』
她趁势叫道:「北朔寒家军,进攻!」
「杀啊!」
一声号令,暗伏於谷坡上的北朔军瞬即倾巢如流,寒灵领身前导,北朔与天朝大军之战霎时如火花激迸!
就当两军汇於集云谷中杀得你死我活之际,谷边枯树旁,一双透着健康血色的唇,这时正心神舒爽的叼着根枯草,自言自语道:
「呵,原来如此啊,难怪你不能亲自与我交锋了。不过这天朝军嘛……看来这钦天王朝真的暗藏了什麽玄机……不过,算了,我现在可不是为了你钦天王朝才出现在这里的。」
他分神揣想了那只『虎』与天朝大军,可没个弹指的功夫,他又忍不住转眼望向狂火燎烧的集云谷。
精锐目光朝火光艳红中那匹雪般白的马瞅去,马背上的人儿是如此英姿焕发,教他仅仅只是望着、望着就止不住心荡神驰,胸中情意怦然了。
「就是你了,足以与我西陵金狼相互匹配的,非你不可!」将手中银亮细滑的缎子紧紧一握,他道:「这场必胜的仗,我没必要再看下去了,而且,」如同宣誓一般,他扬眉坚定续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带着他一向的骄傲与自信,他,西陵金狼烈焰,发足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