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将尽,微曦吐芒,彷佛不过眨眼瞬间,日与月的轮替,便似梦一般,在眼前、在意识间轮转过去。
自然天体的一切彷佛总可以过得如此轻松容易,然而在这世上,却常常有些事是一旦发生了,便会成为某些人心上的波澜涟漪,久久无法散去。
至少,对烈焰而言就是如此。
自从云波泉回转军营後,烈焰便在营区外的枯叶林中背手而立,掌中紧紧握着那条自黑发上抓下来的银缎。他心中思虑很深,揣想也多,但却是没有适当的言词可以解释此刻激荡在他心上的波澜。
那姑娘是谁?听那轻软柔腻的声调她应当是个水般女子才是吧,可,为何与她过手时,却又能感受到她自信果断与强悍决绝?
不觉天色有变,烈焰孤身立在叶尽枝黄的枯林中,他越是臆想心中疑团,越是解不开谜般的困惑。
心绪每每念及寒灵,想她为了围护同伴而奋不顾身的模样,烈焰便无法掩抑对她的敬佩,更甚是衷心激赏!
『好一个果绝勇敢的女子啊!深夜遇袭却不见她有半分慌张,反而一副指挥若定、自信满满的模样,我真说不出那是种怎样的神采!她临事的镇静自信,就连男子也未必有她十分之一二,我实在无法不去佩服这样一个女子!可这姑娘是什麽人?普通军妓绝不会有此矫健身手,云波泉相近落霞口,莫非她是北朔军中的什麽人?难道朔风君派出团女兵进袭我西陵?』
他暗想,继而挑唇笑了一笑。
「哈哈!除非这朔风君疯了、傻了,才会发派万名女兵与我为敌。否则,北朔还有个寒默风,他怎容得了旁人胡闹一通?」
一思及极北朔神将寒默风,他不禁紧了紧手,心中窜上几许激动期待,一时之间兴奋满满。待争锋夺胜的好强之心转缓,心思才又兜回那云波泉。
剪背的手仍旧剪背,不同的是,他一向握刀持剑的指掌这时却不自觉地细细搓揉着那条银缎发带。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啊!他心中细细回想。
「啧,可惜当时泉边烟岚如潮,没能将这麽特别的姑娘看清,」他单回右臂,指掌合握,尺来长的银色缎带自他掌中滑落成两道融月似的水波,迎风曳舞、映光灿烂,烈焰凝望的有些出神,恍惚呢喃:「系这缎子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军妓?!』
脑子里突然冒出最初对她的忖度,倏地,烈焰心底窜起丛无名火。
「如此殊异的姑娘,怎麽可能是军营中,任那些粗野不文的兵士玩弄的女人?!」双唇紧紧一抿,烈焰对这凭空猜想的答案异常不满。
实在说不清是因为这想法亵渎了她自信,还是轻蔑她的傲性,烈焰只觉得一想到她身旁站满了如狼似虎的北朔士兵,他心上便有股怎麽样也发不了的气!
浓眉一结,他语气扯怒地斥道:
「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怎会是那些粗野士兵可以触碰的?她满身自信与骄傲,就算真是北朔之人,又怎麽可能甘心屈身於红绡软帐之间?」
回忆她那番近似冷漠的傲性,想她定不可能委屈自己,供人嬉戏,霎时间,烈焰竟有种安然放心的感觉。
他向手中银缎细神望了一阵,不觉喃喃自语:
「这不识卢山真面目的姑娘,或许真如这缎子一样是个傲性又引人注目的姑娘吧!若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子,我又何须担心她会遭人欺侮呢?」心意安定,烈焰唇边悄然漏出抹放心的笑。
这发带的主人到底长得怎生模样?越是掌握着手中的银缎,他越有种窥其究竟的冲动。
因为,这不只是回想而已。
因为就在回想的瞬间,烈焰彷佛好似回到他向她颈边探掌那刹那,指掌之间,搔满了那发的轻滑软腻。
那发,是云波泉边他对她所能见到的唯一颜色,乌黑如墨、滑亮如星。
那发,与他那日梦中所见几乎一样!
烈焰为了这刹那间的惊觉瞠大了眼,恍惚间有份悸动。
然而,更令他紧醒的事这时发生。
「将军!」福良一阵快步疾行,冲往伫足已久的烈焰。
他抱拳垂首,急声奏报军情。
「北朔军来犯,两万大军已过寒松林!」
虽然耽溺回溯之中,但烈焰毕竟军旅久待,事情轻重自然了然於胸。
他瞠目回神,恢复平日领兵千万的将军神采!
「传令下去,先锋骑兵五千、步兵五千,直进寒松林!」
他精光昂然,翻手卷束掌中银缎,银缎乘风往腕间缠了几缠後被他紧紧打上个结。
「我以一万将士打你两万兵卒,且看是你北朔军坚强还是我西陵军厉害!」
腕上银缎翻卷成涛,伴随他无惧与兴奋的脚步一同赴往松林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