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到底是什麽一回事。”——别误会,发问者不是那个予人无限压逼感的男人,而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四岁小女孩。
晚上——正确而言,是跟亲生父亲重逢後再落跑的那个晚上——春野莎拉娜坐在客厅新买的浅棕色沙发,微扬起小下巴,一脸鄙夷地看着跪坐在她面前,半点大人样子也没有的春野樱。
就在这天的下午,她在医院碰上车祸後受了轻伤的黑发男人,据说是她的爸爸。之所以说是据说,是因为她四年来没亲眼见过这男人,只是从母亲储下的多本剪贴簿,见到大量照片:从少年到青年,从嫩相到成熟,不变的是那种给人压逼力的俊美。这麽一个男人,只应在广告或电视剧出现的模特儿,竟然是她的爸爸。
据说,她在一岁的时候就见过那男人的照片——由於她完全没印像,所以资料来源是母亲,春野樱。但父亲之有无,之於莎拉娜而言,不太重要。她生活上的一切需要,有春野樱满足,即使在美国上幼稚园时,有被老师、同学问起父亲的事,她也只是淡然说:“那种东西,不需要。”
直至今天见到那个黑发男人,她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过。出生以来就跟妈妈相伴,熬过许多不快乐的日子,也度过不少幸福的时光,不需要有第三个人来插足。更何况是个自大傲慢的男人,那种个性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讨厌得来带有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很是排斥。
但是,男人看着樱花时,无情的双眼显得有点她说不出的悲伤,就是那一刻,莎拉娜觉得眼前的男人,长得很好看,使她稍微原谅他说她没家教的事。
春野樱见到那个男人,瞪大双眼的模样,好像老鼠碰着猫,忽然莎拉娜的直觉告诉她:妈妈的这种样子,叫做“心虚”,因为班上有同学闯祸、被老师抓着时,也是露出这种眼神的。妈妈对这个男人不住,或者说,她应该是对他做过一些过分的事。
可是让她看不明白的是,那男人没有对妈妈动粗,只是强行吃了她的嘴巴。电视上偶尔有这种行为,叫做“接吻”。莎拉娜看不懂的是,妈妈起初明明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很快又一脸陶醉的,到底是愿意或是不愿意,她说不出来。
然而莎拉娜对於他们的吻感到异常愤怒。记忆中,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吻过任何一个人,她的亲吻,只应该给她一个人:每当她做了好事,或者被老师夸奖,妈妈也会吻吻她的脸颊,以示奖赏。现在竟然被那个无端杀出来的男人吻了,她气得冲上前,拍打男人的大腿。他竟然还不愿停下来,还是春野樱率先发觉,拚了生平的力气推开男人。
生平未见过妈妈的脸这麽红,而且显得很害羞。春野樱捂着被吮得微肿的唇,牵着莎拉娜的手,犹如面临大敌一样跟那男人对峙。母女俩很快交换一记眼神,分别往左右方向跑去。其实她们根本没机会以言语交流,但莎拉娜从妈妈的眼神看出决意:她们要逃跑,竭力避开眼前的男人。
莎拉娜沿着樱花树林那条直路狂奔,不知道春野樱跑到哪里去,可是她记得妈妈说过,好几年前就在这医院工作过,大概懂捷径。她在忙乱间不时往後方察看,不见男人追来,看来是去了追着妈妈。既然没有相约在哪里等,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返回医院,千方百计找寻刚才见面过的静音阿姨:那个阿姨一定有妈妈的联络方式,到时候问她要手机,打电话找妈妈就好了。
事实证明,春野莎拉娜的选择绝对正确。可是,等加藤静音为她找回妈妈时,已是大半小时後的事。春野樱一脸嫣红、拢起毛衣外套,身子虚浮地走过来,表情尴尬。静音陪伴莎拉娜等春野樱回来,见她姗姗来迟,不禁指责:“你怎可以抛下自己的女儿,这麽久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