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烈阳当空,东北角的海景蔚蓝,天空是一片云也无的清澈。
我站在海岸边眺望着远方,蜿蜒曲折的是专属於东北角的海岸线,而独自立於海中的是我城市专属的基隆屿,这是我的第一站,也是我的最後一站。
「卿卿,你最大的梦想是什麽?」熟悉醇厚嗓音在耳侧响起,我如林中被惊动的鸟儿般慌乱回头,但转身看去却是一片荒芜,唯有一辆辆呼啸而过的大卡车、三三两两双乘摩托车而过的情侣,在在让兀自站在海边的我显得格外冷萧孤寂。
我怎能还会去期待呢?那个人,早已不在我身边。
敛回失落的视线,我重新望向那广阔无边的大海,此时烈日正灼人,阳光如刺的扎在我身上,一身灼热,但我的心却是零下般的冰冷。
「你猜猜啊!」记忆中,那属於谁的欢快声音应着,就连我也似乎都能看见那张笑意盎然的表情在我眼前。
都多久了?我都快忘了,幸福曾经离我不过咫尺距离。
「我猜猜啊……」他故作沉思眯上眼的模样仍刻在我脑海里,那透露出他是个爱笑之人的眼角笑纹,我就像是还能触摸得到,而他的温柔则一如他话中的温度,暖暖的回着我。「我知道了,你最大的梦想是当个作家对吧?」
我眷恋的看着他说出那个不属於我却又如此像是我心底所望的答案,我含笑的摇了摇头,食指调皮的指着他。「错了!再猜!」
「叭叭──」
回忆忽地中断,那从身後冷不防响起的喇叭声乍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收回目光回头看去,跃入眼中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的手紧紧环着男孩,而男孩则扬着抹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向我开口……
「小姐,请问一下,要往基隆是从这条路一直走吗?」
我听着男孩的问话,脑袋理性的知道自己应当为他们指路,但嘴巴却怎样也张开不了,视线仅一个劲的胶着在那女孩紧抱男孩腰身的手上。
曾经的曾经,我也有过这样一个让我紧紧抱着的人。
「呃……小姐?不好意思?」
见我瞅着他们却久未答腔,男孩困惑的又开了口拉回我的思绪,而我则随即我抬眸对上他们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是的,一直往前直走就可以了。」
「谢谢你喔!」听到我的回应,男孩与女孩同样绽出笑意往我道谢,而我没再开口只是朝他们礼貌性的微微颔首,然後目送他们离开。
我知道的,如果他还在我身边,肯定会又气又无奈的笑骂着我……
『卿卿,你怎麽又是这个表情了呢?你知道吗?你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是非常严肃的。』
他所说的我不知道吗?
他错了,其实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因为我的笑容从来只为真正值得的事情绽放,话语也只为愿意聆听我的人去说,对於其他陌生的、过路的、点头之交的,我总不愿意表露太多,因为那是我所能给自己的一道保护色,不让任何人轻易窥探我的情绪,踏入我的世界。
可,怎麽当初就让他轻易的踏进来了呢?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嗯?』
『我喜欢你,你要跟我交往吗?』
措手不及的一颗直球,他总能精准的直击我的心。
东北角的海风似乎又大了些,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满是海水咸味,就连我的一头长发也老早打了结,一切就宛如我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一根又一根、一段又一段,狠狠的、死死的在我心中纠缠不休,只要我试着想去解开,就会扯了头皮、撕碎了心般的疼痛。
好痛、好痛,可他不会再知道了。
「喔?你的梦想竟然不是这个?」回忆中的他,像是没料到我竟会给他否定的答案,目露讶色的往我看来,可我却仅是一股脑的对他傻笑。
傻瓜,他怎麽就猜不到,其实我的梦想一直以来都很简单呢?
「再猜再猜。」我耍赖般的倒在他臂弯里,对上他饱含宠溺的温柔眸光,死缠赖打的要他继续猜测我的梦想,这一切看来是多麽甜蜜又美好,只是那时的我却忘了也反问他一句,他的梦想究竟又是什麽呢?
『卿卿,你知道吗?我还是很爱你,只是我有我的梦想要去追逐,我没办法继续专心的跟你在一起。』
那一天,我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学习到一个真理。
原来,伤人的话从来不需要太多字句,一句就足以致命。
那年,同样的夏天、烈阳、东北角的海岸边,他就站在我的身边,我能清楚的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淡淡檀香气味,但他那柔情似水的眸光却已不再注视着我,而是眺望着远方,以一种很飘渺很遥远的口吻向我诉说着他将要离去。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霎时间只觉得鼻头酸了、心狠狠揪了,但我的眼泪却愕然到流不出来,只能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对他问着……
『为什麽?』
为什麽,这短短的三个字,却是一段我在感情中最後无力的试图挽回。
我嘴中吐出的这话像是执着的想弄个明白,可我那心中的声音却是大声的纳喊着,为什麽两个人的感情最後分开却往往是一个人说了算?
相爱时,你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像胸口捧着新生的婴儿,紧张兮兮、谨慎无比的等着我的答案,但分开时,你却是冷血果断、语若寒冰、无情狠绝,宛若要丢弃一件嫌恶已久的垃圾,欲除之而後快的甩开我的手。
怎麽?原来爱情不过就是一场我随你起演的可笑连续剧吗?
从过去中回过神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收敛起因悲伤愤怒而乱窜的情绪,就像是过去那一百多个日子般,我努力的平复着自己。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我,该放它去了,又何苦为他动怒为他倾狂?
站在夏日炎炎的海岸边,烈日当空,阳光如刺的扎在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活像是在铜盘上煎着的肉片,灼热不适、痛不欲生,但一颗心却是处在最宜人18度C。
我收拾起一身的狼狈,顺手将那年在此破碎的心一片片捡起带走。
我的泪水在阳光中蒸发,但却仍然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而我的伤口经过一百多个日子也未完全癒合,可我却开始明白唯有面对才能带我走出无尽的悲伤。
东北角的海岸边,放眼望去的是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头上是一片云彩也无的透澈晴空,这是我的第一站,也是我的最後一站。
我在这对我的爱情做最後的追悼。
「卿卿啊,你的梦想到底是什麽啊?」在我的几番无赖要求下,揣测了几次却仍猜错的他,终於对我投降的摊开双手,面容愁苦的问着我。「卿卿,我真的猜不到了,我太小看你了,你的梦想怎麽会那麽深奥难猜啊?」
「哪里深奥难猜?那是你不认真好吗?」我故作生气的怒视着他,可嘴角泄出的笑意却透露了我的情绪,我这哪是真的生气呢?不过是同他闹女孩子脾气罢了,怒气是一丝也无的,娇嗔撒娇却是满溢着。
见状,他唇边带笑的随我装出一副『大人饶命』的逗趣样,然後一个伸手将我拥进怀里,在我耳侧对我轻声说道。「好了!好了!卿卿,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认真,你就高抬贵手,大方的饶过我这个不认真的男朋友吧!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麽好吗?」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嗓音醇厚温柔,感受他的心跳平稳安定,姑且不论我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就算真的动怒了,面对如此的他却也无法再生气下去。
於是,我佯装大方的点了点头,往他笑道。「好吧!我原谅你了!我告诉你啊!其实我的梦想很简单,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
「披上婚纱,当你的新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