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书了,谢谢。
这次好像比上次多,以後还是别再寄了,国际邮资很贵,等我下次回台湾的时候再买就好,不然一直要你寄来也很麻烦。
我看了看时间,飞快地敲下键盘。
「不会麻烦啦,因为你喜欢的作家刚好都在这段时间出书,所以数量才比之前多。还有,我最近找到光禹的绝版作品,就是你想要的那本,虽然是在二手书店买到的,但书况很好,等下次我再一起寄过去,或是你今年会回台湾的话,我先帮你保管,等你回来再给你。」
回覆完给曼书学姊的讯息,我稍微浏览了一下目前在线上的人,便切换成离线状态後登出。
早上的雨下不到一个小时便停止,还开始出现了阳光。
我吃完自己做的早餐,将洗好的衣服晾晒,清扫一下客厅後,就换上便服出门搭公车。
三十分钟後,我来到一栋大楼的空旷顶楼。
据说以前,这地区原本有一整排的办公大楼,後来陆续被拆除不少;几年後,隔壁盖了一所小学,结果只剩这栋大楼仍废弃在这里,无人管理,任何人都能自由进出。
退出登山社以後,我偶尔会一个人来这里的顶楼,这里安静少有人烟,荒凉的程度与我高中某段时间常去的旧教学大楼很像。多亏登山社社长曾经带社员来这里办试胆游戏,我才能发现这个小小天地。
被阳光照亮的一片蓝天无限地延伸出去,我俯瞰整个高雄市区,虽然及不上站在山顶的那种震撼感,但我还是觉得这就像透过羽菁学姊的视野,看着这座城市的样子。
原本在台北攻读会计的曼书学姊,去年大学毕业後,就和父母移民到美国。出国前,她还特地来高雄找我,当时我的打工正好结束,两人索性跑去垦丁玩了一趟。
这几年来,我和曼书学姊一直保持着联络,每年寒暑假也都会见面。虽然现在联系的时间比以前少很多,她仍不曾忘记捎来关心。在她出国之後,我也会帮她留意书市,只要有她喜欢的中文书出版,都会逐一购买好再分批寄给她。
当年羽菁学姊离去,曼书学姊带给我的心灵慰藉谁都无法取代,她曾经陪伴我走过许多伤心的日子,我却从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麽。因此她离开後,将她喜欢的中文书籍寄给她,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谢永恩,你要答应我,就算以後没办法见面,还是要继续保持联络。你不可以搞失踪,手机号码也不可以换,听见没?』
但是陈易楷则不然。
高二那年陈易楷转学,果真与我保持联系直到高三。大学还没放榜,他已经先打来恭喜我,还预告他明年七月就会回台湾。
「这一年内你不可以打扮得太漂亮,不可以谈恋爱,要乖乖等我回去喔!」当时他在电话里煞有介事地说。
「干麽要等你?就算你回来我也不会跟你交往啊。而且我已经打算在今年交个比你更有男子气概的男生当男朋友,你不要回来妨碍我。」
「谢永恩,你不要逼我明天就回台湾!」他哇哇叫。
我忍俊不禁,沉默了片刻又开口:「反正你也只是说说而已,说不定你现在其实已经交到女朋友了。等你一年後真的回台湾,搞不好在路边看见我,还会故意装作不认识呢。」
「你放心,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他开朗笑道:「不过,如果有一天是谢永恩你先在路边看见我,你一定要来叫我喔!」
那是我们最後一次通话。
放榜之後,搬去高雄之前,我将陈易楷的电话从通讯录删除,到了高雄就将原本的门号换掉。
除了家人和曼书学姊,我没有将新的手机号码告诉任何人。先前我对陈易楷说我会考去台北,就算他现在回台湾,也无法用手机联系我,更不可能在台北找到我。
我断了与陈易楷之间的一切,不留一点痕迹。
到现在将近三年过去,已经超过当年他要回来的时间了,但我们不可能再有重逢的一天。我只能在偶尔到这栋大楼来的时候,一个人仰望着天空,在想起羽菁学姊的时候,也想起曾经有个愿意接纳我、包容我一切的男孩,正与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那时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希望现在的他过得好、是幸福的。
尽管我能让他幸福的前提是必须离开他。
就像我最终辜负了羽菁学姊一样,那个曾经走进我心里的男孩,我也只能用背叛来当作对他的祝福。
越是在乎一个人,我就只能离那个人越远。
从口袋里传出的手机声,将我的思绪从那片天空拉回。
大东学长打过来,「永恩,你好一点了吗?」
「有,刚睡了一下,好很多了。」
「那就好,我和小绿已经采买完了,原本想说买完直接去看看你,顺便买点吃的给你,但刚刚被她发现我有两张电影票,她吵着说想去看,所以等电影看完,我再叫小绿带东西回去给你喔。」
「好,谢谢学长。」
切掉通话键,不到一分钟手机又响起,这次是小绿学姊打的。
「喂?永恩,你身体好一点了没?」
「嗯,我好多了。」
「真的?那就好。我跟你说,我跟你学长已经买完东西喽,我们现在正要去看电影。他说他有两张电影票,想请我看,所以我今天会晚一点到家,你晚上想吃什麽再跟我说,我帮你买回去唷!」
「好,学姊你不用担心我。难得有电影票,你跟学长就好好去看吧。我等你回来。」
收起手机,我再次抬眸望向天空,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
『只不过,我会希望你别做得太过,为了隐藏自己而一直迎合别人,结果让面具越来越多,到最後忘了面具底下的真实样貌,那就麻烦了。』
我不禁淡淡莞尔。
曼书学姊,我脸上的面具,好像又变多了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