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娜敲我房门是在一分钟前、还是一小时前?我没有印象。
我只记得她探头进来,满脸无奈地朝我喊:「喂,下来吃饭,我已经叫你好几声了耶!」但见我缩在床头无动於衷,她最後放弃,翻翻白眼转身就走。
这段时间我的手机响过几次,都是打来关心我的状况的。
羽菁学姊在山上失踪的第三天,我在课堂上念课文念到一半,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再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保健室里,听着保健室老师问我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吃饭、也没有睡觉?然後告诉我,训导主任已经允许我回家,要我这几天先好好在家休息,什麽都别想,等心情稳定些再回学校⋯⋯
脑子里像是有蜜蜂在疯狂打转,老师的声音就快被一片嗡嗡声给掩盖,吵得我头痛欲裂,站起来时却又浑身轻飘飘的,不知道该先跨哪只脚出去。
我在课堂上昏倒的事,似乎传到了认识我的人耳里,几个交情不错的老师跟同学都传简讯来为我加油打气,辅导老师也特别关注我的身心状况;除了虎姑婆,据说她一开始还不愿意让我请假,担心课业进度会落後。
陈易楷也有传简讯来,却是在他连续打来好几通我都没接才这麽做。他冒着可能被我骂一顿的风险也要打来,可见是真的担心我。
那些简讯跟来电我都没接也没回,因为我多希望下一个来电的人是羽菁学姊,希望下一秒就等到她的好消息,说她没有事,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家。
可是我等不到。
我就这麽一天一天地等,等到警方最後放弃继续进山里搜救,等到身边每个人都相信羽菁学姊不会回来了,我还是想坚持下去,不愿放弃。因此,当校长在朝会上要全校师生为羽菁学姊默哀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咬紧牙根、握紧拳头,才能忍住跑上司令台夺走麦克风的冲动,叫他别乱说话,告诉他学姊还活着,她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散心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懂,为什麽没有人相信学姊会回来?
为什麽没人愿意相信她会回来?
「我有看到你学校的新闻,听说失踪的那个女生到现在还没找到?」与妈妈吃饭时,她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以不带感情的淡漠口吻问起这件事。
我点点头,嘴里缓慢地嚼着食物,却迟迟没有吞下。
妈妈不认识羽菁学姊,也不晓得我跟学姊的交情,只是突然想到顺口问问。
她叹口气,摇摇头,发出一声冷哼,「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在想什麽?书不好好读,尽是做一些愚蠢的事。上次在学校生小孩的事才刚报出来不久呢,现在又突然跑进山里,造成一堆人的困扰。不过,会年纪轻轻就被人弄大肚子,我看她本身就不是个检点的孩子,不知道她爸妈是怎麽教的。」
她用纸巾擦擦嘴,继续说:「你看,就是因为做错了事,如今才会落到这种下场。现在还闹失踪,让大家这样拚命找她,浪费社会资源,害身边的人为她奔波担心,这种小孩是最不懂事的,也是最自私的。」
语毕,她投来严肃锐利的目光,警告我,「你在学校的时候注意一点,少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更不准做出什麽丢人现眼的事,听清楚没有?」
我宛如麻木的机器人,听完妈的话,除了点头依旧只能点头,发不出丝毫力气和勇气为羽菁学姊说半句话。
但是,随着学姊消失的日子越来越长,我仍旧隐隐感觉到,心里似乎有什麽东西,正逐渐走向失控当中。
「你有听说吗?跟她暧昧的那个诚班男生,其实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样不好吧?要不要乾脆劝她死了这条心?」
「当然要啊,不然他们要是继续在一起,结果跟刘羽菁一样不小心怀孕,弄出人命该怎麽办?」
「哈哈,就是啊。要是再发生一次,我们学校就真的名誉扫地啦!」
当听到芮娜那群女生以戏谑的口吻说着羽菁学姊的风凉话,我整个人僵坐在位子上,排山倒海的怒气再也忍无可忍,我起身走到她们面前,当着芮娜的面冷声说:「你们几个可不可以管好自己的嘴巴?人都已经出事了,你们还继续拿人家开玩笑,会不会太过分了?」
见我脸色铁青地跑来质问,她们起初一脸莫名其妙,却也有些吓到。
「我们说的是事实啊。」其中一人不服地回话。
「就是嘛,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谢永恩你干麽突然对我们发脾气?」
「而且我们又没说错,刘羽菁确实是怀孕啦。明明就是她自己做错事,怎麽可以怪我们乱说话?对不对,芮娜?」
原本沉默的芮娜,没多久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抬头问我:「真奇怪耶,之前大家怎麽讲刘羽菁的事,你都没反应,怎麽现在忽然就凶起来啦?你觉得我们过分,那刘羽菁抢了沈曼书的男友,甚至还怀孕了,你怎麽就不觉得她过分?还是因为她是你心目中最温柔善良、完美无缺的学姊,所以你也被她洗脑,脑袋都变得不清楚了?你不是一向最冷静理智,不能接受任何不正当、不正确的事吗?怎麽我们只是戳破她的假面具,你就受不了了呢?」
我搧了芮娜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让教室里不少人发出惊呼。
但芮娜也不甘示弱,她马上站起来回我一巴掌,我们两人当场扭打在一块,结果被虎姑婆知道,我们双双遭到重罚,不只听她飙骂整整一个多小时,假日还要来学校劳动服务。
回到家後,爸看到我们脸颊上的伤吓了一大跳,连忙追问,我们谁也没说发生什麽事。
但芮娜并不是唯一一个赏我巴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