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斯特冷冷看着那群跳梁小丑。
他们法师准备的传送术勉强赢得他的赞赏,因此亡灵法师大度地让他们带走了大部分人──只留下他想留下的部分。
支撑法阵的法师没能逃出去。他们在最後一刻被傀儡师的魔法捕获,陷入沉睡之中;他们无能的领导者消耗了他许多傀儡,因此他决定让他留下来填补空缺──至於其余的损失,那些散落在地的材料已经足以赔偿,他决定不跟他的客人计较太多。
此外,他还抓到一只小老鼠。
法瑞斯特松了松手中法术织成的丝线,被困在角落里的人瞬间惊醒过来。
「喔不!」他大叫着,慌张地朝着传送门飞奔而去。
然而他终究慢了一步,代表自由的秘法能量正在消散殆尽,那扇门以惊人的速度逐渐缩窄。那人从隐隐发光的细线之中冲过,然後煞住脚步,转身扑向传送门原先所在的位置,在冰冷的石板上趴一会後,他仍不死心地爬起来,在余下的能量光晕中徒劳地兜着圈子转。
「等等我!」他绝望地叫道。
嘶地一声,最後一丝光芒熄灭在无边黑暗里。
法瑞斯特阴冷地盯着他。
那名人类在那呆站了一会,似乎终於认清自己的处境,他将手贴上腰间的配剑,转过头打量四周──在与黑法师四目相接的时候,他的神色空白了数秒,然後他露出紧张而讨好的笑容,缓缓举起双手并将手掌朝向前方。
哦,凡人。法瑞斯特不屑地想。
「呃……尊敬的法瑞斯特大人!」他自暴自弃地叫道:「您……您需要仆人吗?」
亡灵法师不发一语,唇边扯出了讥诮的弧度。
「不瞒您说,我仰慕您很久了!」士兵不死心地继续挣扎,「其实我对死灵魔法一直很有兴趣,这次亲眼目睹更是深受感动,您的伟大成就深深吸引了我!请务必让我追随您的脚步!」
法瑞斯特打量着自己捕捉到的人类。金发碧眼、英俊的脸庞、强健匀称的体魄……他突然绽开了个阴冷的笑容。
「欢迎!」他张开手,「我的堡垒大门永远对黑暗之神的门徒开启。」
士兵眨眨眼。一股冲击力将他推向前方,下一秒,亡灵法师的冰冷的手指贴上了他的腰侧。
「过来吧,我带你认识这里。希望你不要有某些误会……比方说,把我和外头那些拙劣的肉块制造机相提并论。」
伏在他腰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不像是亲昵,反倒有几分确认肉质的味道。
士兵狠狠打了个冷颤。
「喜欢我的客房吗?」法瑞斯特一面走一面说:「我特地在正门入口准备的第一间房间,让你们踏入时能感到宾至如归,顺便认识我其他的房客并学习应有的礼仪。你们来的时候是午睡时间,应该保持安静,毕竟你们以後也会一起午睡的,不是吗?」
石廊里回荡着脚步声以及亡灵法师轻柔的嗓音。士兵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看他,试图躲避那只在颈动脉附近游移的手;法瑞斯特似乎对他的不自在感到满意,更加放肆地抚摸他的颈部和喉咙。
「当然,要在我的堡垒住下来,必须先经过一些处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如同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不会太久的,你们会被浸泡好,一切都会准备妥当,不用担心身体腐坏。」
法瑞斯特领着他来到另一间大厅。如同亚肯特初次进入的「客房」,这里同样陈列着满满的水晶石棺,里头躺着同样面色惨白的人类,只是多了些诡异的液体和连接身体的管线。
「我把这里称为迎宾室,用来暂时安置那些还没入住的访客。」法瑞斯特柔声说:「我一向喜欢客人……我的魔法原料,可以用来献祭、入药,或是转化成容器。你看,我并非无所不能──美丽魔法的创造还是得仰仗你们的来访。你们永远不知道,愚蠢而了无生趣的自己拥有多麽伟大的魔法潜力,在死後得以发光发热。」
士兵一个个看过去,赫然发现几个熟面孔。他们为这场行动准备了好一段时间,许多人无故失踪,就像他所猜想的,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
「……你们的灵魂会被抽出来绞碎,融合其他配方;你们的肉身会吸饱我的特制魔药,变得惨白而柔软;或是被去皮切成小块,和地狱蝠脑及魔特蠕虫一起榨成汁液,灌入你们朋友的血液里。你喜欢哪一种?」
士兵回过神来。黑法师的脸近在眼前,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冰冷的手指压了压他的脸庞,像在确认肌肤的弹性。
「药品、养料同样不可或缺,能充分体现你们的价值。特别幸运的客人还能被改造成容器和法器,或是成为这堡垒的一部份……」他邪恶地笑了起来,「来吧,我带你看看。」
他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推着他向前走。他又来到了静寂的长廊,幽深、黑暗,不知道会通往何处。
下一个房间同样摆满了石棺以及人体,士兵注意到这里都是年轻男人,面孔也比起其他房间都美丽许多,并且十分相像,显然经过了精挑细选。里头浸泡着液体也与迎宾室不同,刺鼻的药水气味彷佛会从毛孔渗入,浸泡整个五脏六腑,将人腌渍入味。墙边堆满透明罐子,里面泡着大脑、肺脏、胃肠、肾脏脊柱等等器官;被分门别类,排列得井井有条。
「容器室,存放容器以及替换器官的地方。血肉是绝佳的魔法载体,尤其是强壮、年轻的肉体。」亡灵法师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肱二头肌,「防腐药剂会代替血液维持血管张力,供给肌肉养分;神经系统不该被破坏,许多东西能通过它下达指令……任何一个配方稍有不对就会转化为丧屍──毫无美感、扰人的活动肉块。」
在房里里绕了一圈後,他推着他的客人离开容器室,沿着长廊直行,在转角处绕进另一个房间。
宽敞的半圆形大厅里嵌着长架,从墙壁延伸到天花板;一个个水晶瓶陈列其上,仔细看能从中瞧见颜色各异的烟雾。法瑞斯特轻挥法杖,一缕轻烟轻巧地落在他掌中,他爱怜地做出轻抚的动作,那团氤氲的灰色云雾在他的拨弄下泛出萤火虫般的点点微光。
「灵魂。」他轻声说:「每个容器的内容物都不一样,你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感受它们、理解它们,才能加以掌控及利用;在分析过程容易发生意外,但那甜美的果实值得一切。」
他让另一个水晶瓶飘落下来,向士兵展示其中的灰色烟雾。
「看看这个。两个低阶恶魔,再加上一个蠢术士,历经五天融合,和我手中的,属於你们的大祭司的灵魂波长有多相似!只需要一点催眠术,我能制造出一个失去记忆的大祭司,而他的灵魂本质来自於三个黑暗门徒,多麽有趣。」
「你杀了他们?」士兵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团烟雾。「我以为术士跟黑法师是同一阵营的。」
「哦。」亡灵法师不在意地耸耸肩,「就算是白法师也会起内哄,何况是邪恶的黑暗之神门徒呢?」
他轻挥法杖让灵魂飘回原位,接着朝战士勾了勾手;後者被一股力量蓦地撕扯,他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
下一秒,他已身处陌生的石砌长廊。
「你会喜欢我的地下室的。」亡灵法师说。
石室里挂满了刀箭、长鞭以及镣铐,石砖地板上染着褐色的陈年血迹,一张人脸连着脖子以下的皮肤镶嵌在天花板,痛苦地张着嘴。
「刑室,用来制造恐惧及怨恨。负面情绪具有力量,那是很多仪式的要素,包含灵魂转变;但我其实不怎麽喜欢这个──太无趣了。我比较喜欢利用迷幻咒制造幻象,方便有效,在材料晕厥後仍能持续作用;但要小心把心脏活活吓停了。」傀儡师挪动法杖,缓慢抚过垂坠下来的人皮。
「现在这里主要是拿来进行分灵和移魂术。」他用法杖点了点地上纵横布置的血槽,「尽管灵魂安置极度不稳定,但我不乏美妙的成品。」
他拍了拍手,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从石室门口走进,在黑法师身旁站定。
「食人花今天的状况如何?」他问。
「已经喂食过了,主人。没有虫病,整体来说状况良好;但格利塔尔迟迟不开花,建议每公升膜虫酸液添加一毫克水银来催化成熟。」
「就照你说的做,我的植物学家。」亡灵法师说:「现在,来认识我们的新客人……噢,先问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亚肯特。」士兵乾巴巴地说:「亚肯特‧迪帕斯欧。」
「你好,迪帕斯欧先生。」男人微笑着对他伸出手。「我是钱德勒‧凯尔斯,植物园的管理者,法瑞斯特大人的忠实仆从。」
这一切看上去都还算正常──如果他的笑容不是那麽空洞的话。
亚肯特和他握了手。冰冷而潮湿的触感,让他不禁联想到死了十几天、被屍水浸泡的屍体。
「钱德勒‧凯尔斯。」他谨慎地望着男人,「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咱们首席皇家药剂师的姓名──他还长着大鹰勾鼻和黑发黑眼。」
「直到我被绞死前是的。」钱德勒骄傲地昂起头,「但现在我已改头换面,重获新生!我成为了主人最能干、最美丽的仆人!」
「你何不告诉他你的经历呢,钱德勒?」法瑞斯特说。
「是的。我死後,屍体被随意丢弃,但完美强大的主人即时将我的大脑与灵魂保存起来!我的身体残破不堪,主人修补我、滋养我,给了我新的手脚和英俊的脸;我体内的稳定剂来自於出卖我的同夥,他的灵魂被捏碎,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只要定期换药,我的身体就能正常运作,不需要吃东西或排泄,也没有屍臭。」钱德勒望着亡灵法师的眼神充满崇拜。「看见主人的魔法,我才明了自己生前的研究是如此浅薄幼稚!仅仅操纵生死是不够的──解析意识、重组灵魂、复制肉体进而超越生死──永生不再遥不可及,主人将成为新时代的神,引领我们到真理的乐园!」
他狂热而虔诚地伏下身,对着黑法师膜拜。
「主人,您最忠诚的仆人向您发誓,钱德勒绝对比新来的追随者更杰出、更辛勤工作、更值得您的信赖与重用!」
「当然,我在此封你为植物园领主。」亡灵法师随意地挥挥手,「下去吧。」
钱德勒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恭敬地退下了。
「每天都得来这一出。」法瑞斯特说:「但很值得──我改造了他一部份的性格,压抑他的理智,让他更忠於本能。如此我能完全保留他的专业为己用,效果比催眠咒或心灵控制都来的好。」
他转过身,将单薄的後背留给自己的客人
「来吧,来看看我的领主为我打理的植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