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义永镖局调查队抵达目的地位於明州的,过了此地便算是善州地界。
义永镖局借住在此地最有名望的商贾黄老板家中,明州西方最站得住脚的紫藤老爹算一个,而明州东方这个黄老板算一个,同时,他的其中一个儿子在这个镇上买有官职,和义永镖局关系一向不错,黄老板虽有几个表示自己很风雅的习惯,为人也有点儿禁不住挑衅,基本上十分好客,也算正派,至少他没有趁着世道艰难到处剥屑。
不过,这些都和苏仪没有太大关系。
「大事」就由王锈和她师弟王铮和黄老板谈,苏仪打打杂、帮帮小忙,没事就待在房间,少添乱,她也尊重和王锈的约定,关於这件「大事」一个字也没多问,即便不小心听到谁漏了点儿口风,也装做没听见。
这是刚到前两天,还有些混乱时的情景。
第三天,和苏仪同房的一个大哥捧着一盒东西进屋,然後打开房理的小香炉,从盒子拿出一个东西放进去。
「这是…?」苏仪走近问。
大哥点燃香,回道:「是黄老板给的,每个兄弟的房里都有,说是大家辛苦,薰着这香可以安心定神。」
苏仪淡淡点头,喔了声,正要回到椅子上继续看书。
不一会儿,薰香的香味渐渐飘出,不浓不淡,苏仪的脚步没有继续移动,再次闻了闻,心里越来越沉。
「苏兄弟,这味道真好闻你说是吧?黄老板给的东西,果然差不了。」
苏仪马上像被叫醒般,走回头一掌拍掉小香炉,怒道:「这不是什麽好东西,别闻了!」
大哥吓傻了!苏仪紧瞪着香炉翻倒後的香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重复敲响着!
「苏兄弟,你、你的手!?」
虽然薰香烧得不久,可苏仪徒手拨倒,那温度也不是开玩笑的!
手开始灼热地令人难以忍受,苏仪皱紧眉头,一边东张西望地找水,一边心急如焚问:「两位镖头现在在哪儿?我有事得向他们说。」
「他们出门办事了,晚点儿才回来,我先帮你找人来看手!」
临走前,苏仪不忘抓住他。「这件事先别大声嚷让,拜托了。」
傍晚时分,王锈和王铮回来时,就看到右手浸在水盆里的苏仪在房外等着,一见他们回来就殷殷地盯着两人看。
「师姐,是找你的吧?」
「你手怎麽了?」王锈问。
「呃~我要找得是两位镖头,可以进屋再谈吗?」
「我可没工夫听你们闲话家常!」
我也没功夫呀!我现在手痛得要命!苏仪心里哀嚎。「苏仪知道自己的身分,既然赶叨扰两位,必定是重要的事。」
王铮撇了撇嘴,请苏仪进屋,看来他们今天出门的成果并不理想。
拿出早上收到的香盒。「这是今天黄老板提供给大夥安神用的香薰,可这香薰有问题,能否请人确认?」
王锈显然很激动,王铮相对冷静地反问:「你怎麽判定有问题?」
「我知道我不说清楚原因,肯定会被彻底怀疑,可我…真的不能说,也说不清楚!我隐约知道两位所查和香烟、香粉什麽的有关,直觉以为这香薰或许也有什麽关联,所以急着告知两位,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这种香味的香薰一定要弄清楚来源。」
如此一听,王锈也冷静了几分,倘若苏仪所言非虚,这件事就比原来预想的还要糟糕,还有更多人可能牵涉其中,包括黄老板。
「即便要确认此种香薰是否有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苏公子你倒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王铮表面这麽说,其实另有涵意。
若直接向黄老板言明此事,一来苏仪的身份不足以完全相信;二来这分明质疑黄老板的清白,万一他也被蒙在鼓里,不就正中下怀,连带毁了和黄老板之间互助关系。所以,依此来推断,苏仪这个角色的目的,大可往各种心机叵测的方向思考。
苏仪哭笑不得,哪知道会这样呀!是别人出难题给我呀!
然後几日,苏仪遭到严密监管。
王铮当然没有直接找黄老板摊牌,他找了几个人,包括他自己,胡搅蛮缠、不分昼夜,将黄老板带着四处跑,外加对薰香过敏等等理由,让他没有机会再焚香,并趁着夜深人静,把黄家库存的香薰全偷了。
前两天,并没有什麽异样,第三天大量香薰失窃後,黄老板就开始有些古怪,注意力不太集中,心急火燎地吩咐下属去买新的一批,王铮自然趁这个机会确定卖货商,并阻断黄家拿到香薰的可能,往上追查。
到第四、五天,黄老板整日念着香薰,全身散发着不安氛围,甚至不只黄老板,黄家上上下下有使用者知道短时间无香薰可用,都处於非常焦虑的状态,对王锈、王铮耳提面命一定要协助他们找出凶手…等等。
事情到这个地步,不信也不得不信七八分,王铮立刻通知广寒,依如今状况判断至少确定黄老板并不知道这种香薰有问题,也就是应该还未受到控制。
王铮预计费两天的时间安排妥当,再和黄老板坦白,不料不知哪里走漏的消息,王锈王铮椅子还没坐热,黄家家丁就抄家伙冲出来,场面一片混乱,王锈王铮等人一个打好几个,主位上的黄老板不断嚷嚷:「枉费这麽相信你们,竟然做出鸡鸣狗盗之徒的行为!」
王锈也不甘示弱地嚷嚷回去:「你被人下套了!那香薰也有问题!你清醒点呀!」
王铮一听,差点没叛逃,转而攻击自家师姐,这不是火上焦油吗!?
打斗从屋内到屋外,好在王铮已有准备,争斗一爆发,义永镖局带来的人也通通一涌而上,王铮率先擒住黄老板,顺利控制住情势,但也仅限於黄宅内,宅外,黄老板的儿子领官兵,夥同几家同受香薰之害的官商贵胄将黄宅团团围住。
王铮抓着五花大绑的黄老板追问:「您怎麽知道香薰的事?又是谁怂恿您行今日之举?」
黄老板低着头不答话。
王铮松了手,缓了缓情绪,换了语气道:「黄老板,您一向分得清是非,所以才毫无条件地支援我们,我也相信您有足够的理性和智慧对抗这种让您失去自我的香料,这件事关系三州命脉,您甘心这样认栽?」
黄老板嘲讽般地轻笑:「两位镖头都还太年轻了,现在不是我愿不愿意认,我全家上下老小,多少人用这个香薰呀!没错!我之前是认为不过就是某种香草药物调制出的香菸、香粉嘛!至於让这麽多人用了上瘾?也在内心嘲笑过他们的意志脆弱,如今我才知道这种痛苦可不是常人可以忍受得,你们看看我这几天…阿?做什麽都无法专心,做什麽都想着再闻一闻那香味…」
说着说着,黄老板禁不住的喃喃自语,彷佛神游到另一个世界。
王铮翻了翻白眼,看来要从黄老板这儿问出什麽是无望了,他们现在坐困愁城,也难以求援、得知外面消息,王铮恼羞成怒地挠头,要是大师兄一定会有更好的法子,他等於把事情越搞越复杂了。
话说回来,到底消息是怎麽走漏的?
他对镖局内的兄弟还是很有自信的,可开起这个头的苏仪整日受到监管,连上茅房都有人跟着,传递讯息本就有难度,更何况要「有人」能够怂恿黄老板直接和他们兵刃相向,否则,依照王铮推断即便受到香料影响,黄老板也不至於在这麽短时间内、毫无询问谈判就对他们出手,那麽…在他几乎缠着黄老板的这段时间里,谁最有机会影响黄老板的决定?
思考至此,王铮顿时灵台清明!立刻抓了几个黄家人来问。
幕後关键人物呼之欲出。
天未明,远风和远雅就被十万火急地叫醒,几组人马昼夜不歇、快马加鞭地传回,务必赶在安州全州知道陷入恐慌前让远风兄弟知悉。
最後一位负责传讯至州侯府者,三日不眠不休,眼球布满血丝,一见两位主子,二话不说先瞌了一个响头,从收到消息的这三日,日夜兼程,尽管疲惫不堪,却无丝毫睡意,满脑子不断琢磨着字句,该怎麽表达才可以让远风和远雅少爷的悲愤少一些…
「王都传回消息……大公子…逝世…州侯大人自尽,目前生死难料…」
耳边的声音轰隆轰隆,彷佛听见什麽恐怖的事情,远雅惊诧地拒绝承认方才听到的话;远风紧握双拳,退了几步,咬牙问:「你说…大哥…清远亦…死了!你刚刚是这麽说的对吧!?」
「是…属下确实是这麽禀报的。」
两兄弟立刻流下眼泪,一个是一改常态歪歪斜斜地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眼泪宁而缓地滑下脸颊;一个是原地跪倒,蜷在地上闷声悲鸣。
「大哥,是怎麽死的?」竟会逼得父亲自尽!
微微抬头,同样哭得红肿的眼睛,惶恐地凝望远风,暗示着这个问题不要知道了罢。
「究竟怎麽死的!?」远风并没打算采纳这个眼神的建议。
再次将头重重地嗑在地上,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陈述:「除了在场的太监宫女,没人知道当夜发生了什麽事,当事情传开时,远亦大公子就已被凌迟、血尽而亡,大人悲愤之余便行自尽之举,後武定帝遣太医医治,明令一定要救活大人,并将大公子的屍身交由太子处理,可太子和皇后并未解除幽禁,太子已遣人将大公子送回清州,几日後…便到。」
尽管说得飞快,关键字却听得异常清晰。
凌迟。
是将肉一块块剜下来的酷刑。
远雅和远风要怎麽想像远亦面临死亡的这个过程?要怎麽想像他死了的模样?要怎麽想像父亲见到死去兄长时的痛苦?要怎麽想像他自残自己的心情?
太难、太痛了。
远雅瞬间止住了哭声,东倒西歪地站起,飞奔出去!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最坏的打算,死就死了吧!杀头、赐药都好,可以死得更有尊严、更痛快,武定帝却采取最绝情的方式。
远风禁不住地边哭边笑,他是见过得,他见过远亦和武定帝一家的羁绊,虽然那是在他五六岁以前,记忆很模糊、很模糊,但是在武定帝生活仍远不足真正皇宫贵族的那段时间,不论好吃好用好穿的只要有慧姬鸿翼一份,远亦就不会落下,甚至连武定帝和皇后自己或小儿子都没有,视情况和对像有时还会紧着给远亦,而常常什麽也分到的远风也为此生过好几次闷气。
一个人若真狠得下心,不论曾多麽重视疼爱的人也可以舍去。
『那个人』说得对,一但他们自愿入局,比得就是谁比较狠心,然而,不论两方怎麽狠、谁先狠,遭殃的都是赌上性命跳入陷阱的父亲和长兄,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父亲和长兄执着的这一条路,应该用尽各种办法阻止他们才对!
远雅无法承受是应该的,因为是他们自己最终的决定,使得兄长死於非命,远风低下头掩住泪眼,泪水怎麽也止不住。
远雅一股脑儿地骑上马儿,他只是不想留在原地,那会让他更加地不断想像兄长死去的模样,和父亲被逼到自尽得绝望情境,还有,曾经一同欢笑、苦恼的点滴。
他从来没有这麽无助过,尽管家族的目标一直是他的负累,尽管他一直感到困惑犹疑,可看到怀着那般胸襟的兄长和父亲,他仍然可以为了支持他们走下去,看穿远雅的远亦总是有点为难地苦笑着,温柔地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如果有更想做的事,尽管去做,不要太勉强自己。」
比之撑起家业的远亦,独自闯荡江湖的远风,远雅其实拥有更多撒娇任性的空间,他是三兄弟最受保护的一个,也是对於天下之业最不执着的一个,远雅一直站在父兄身後守护他们的理想,而他们站在远雅跟前给予他保护和依靠。
最可以任由他任性倚靠的长兄,却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就这麽不在了!
连最後一面也没见到,明明还有许多想告诉他的话,明明还有许多期待一起做得事,明明是那样完美无缺的兄长…
远雅抱着马儿的颈子,痛哭流涕。
天都亮了,已经整装梳发好的韶云,丈夫披头散发出房却一去不返的状况,让她很不安,自己到厅前一瞧,韶云从没见过远风这副模样!
明明是该嚎啕大哭的表情,却憋得满脸通红,即使这麽努力眼泪还是没有停。
这个家里总要有一个人能承受的住,就算说出事情经过也不能让人看出半分怯弱;就算处於悲愤之中也要能抵档任何攻击;就算自己同样难过也要成为能可安慰别人的人……没想到这麽难!远风试了好几次,还是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母亲或任何一个人的房间!
「你再等我一下…」我就能告诉你发生的事情。
两个都是烈火一般性子的人,却总会在对方情绪失控时冷静下来,韶云上前拥住丈夫,抚摸他散乱的头发,陪他一起哭。
远风生来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做,第一次有一件事让他难以启齿到惧怕,第一次他必须不断说服自己要昂首挺胸地面对艰难,这本来是他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他根本用不着也不会说服自己,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克服和继续守护父兄本心。
这是最後一位王铮询问的对像,或者,也不算询问。
黄老板的三姨太,面貌姣好,又出了一个当官的儿子,在黄家竟越过二姨太和正室平起平坐,娴淑聪慧,十几年来,让人忘了去探究她的出身和过去。
当王铮进入黄家几位夫人一同监看的房间时,三姨太略微惶恐而无辜地扫过来人,王铮直接命人将她抓了出来,三姨太挣扎哭喊。
「妾身做错了什麽?莫非…你们想抓妾身为人质,威胁老爷和孩儿?」
王铮心中怒骂了几句,真会搬弄心机。「有差别吗?就算我没这个意思,让你这麽一说,外头一传,没有都变成有了。」
「妾身不明白六镖头什麽意思?黄家和镖局一向交好,真不知镖头为何为了这点香薰,行偷盗争斗之举?现又关押黄家一家老小,究竟为什麽?」
王铮深吸了好几口气,逼自己冷静、冷静,要不就中了对方的套。「我说…『明』夫人,您也别装了,什麽一点点香薰!我还没听说哪一种香薰,使用後一不再用就浑身不对劲,还情绪失控的!」
放眼望去,房间里的女眷十有八九都眼神迷蒙,目光虽看着这里,灵魂却不知道飞往哪里去,今天状况还算好了,昨天好几个像撒酒疯一样,哭天喊地、恣意谩骂,可是,这两天,这位三姨太都很正常。
「六镖头,您是不是有什麽误会?这香薰妾身自己也有使用…可妾身什麽事也没有呀!」
王铮的心跳了一下,确实,黄家主子辈的可以说全都使用了,三姨太和其子就算自己没用,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和使用的人待在同一房间,他们想必也是离不开这种香薰。王铮不管怎麽想都无法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这三姨太和其子赌上自己的理由。
可恶!明明都已经确定是他们在搞鬼了!
这时,一人在王铮耳边耳语了几句。
王铮瞠大双目,喃喃自语:「他来了?不是说不出手的吗?」
将三姨太单独关押後,王铮匆匆赶回房间,看到淡笑以待的来人,和不太知道该怎麽办的王锈,心里各种的很不愉快。
「六镖头,许久不见。」
来人五十多岁,蓄着长长胡须,头发不见花白,眉眼半弯,规矩的半弯身子以礼。
「孙伯,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呀!且…」王铮故意上下左右看。「您可有飞天遁地本领呀!外头围成这样您还能进来?」
「哈哈,六镖头说笑了,这代表您也有方法解此局,不是吗?」
王铮白眼。「我可记得贵主向我大师兄表明,不.帮.忙。」
「是不帮忙。」孙伯稍稍收了笑意。「我们不以支持清氏一族的角色帮忙。」
王铮撇了撇嘴,虽不满意,但这不是他有足够能力插手的事,这群人的固执和坚持他也略知一二,最好不要轻易挑战。
「所以,孙伯您来,能有什麽解决之方?」
「这个嘛~两位镖头先与我说说近日的状况吧!好比说:两位如何察觉黄宅内也有问题?」孙伯笑问。
王锈和王铮互相看了看,这个孙伯其实已知七八成了吧!扮什麽猪、吃什麽老虎呀!
苏仪过了一周几乎不知道外面情况的日子,每天两个人轮流监看他,隐隐约约从附近的手忙脚乱知道外面应该已经算是摊牌,昨天听说还在大厅内外斗了一场,黄宅外被包围,目前两位镖头正在苦思解围之法,找他一起!
不会又要问他怎麽知道的吧!?
苏仪挠头剁脚,好想逃跑!!
王铮的房间,除了王锈,和几个亲信,另外多了一位不认识的老伯,自苏仪踏入房间,老伯就盯着他直瞧,王锈简单介绍後,对方笑眯眯地问:「你就是那位发现香薰有问题的小夥子?」
苏仪乖乖地点头,孙伯也意外地没有深问,反而乾脆地说:「就让这位苏兄弟参与我们的讨论,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咦!可是我…什麽前因後过都不知道…」
「是呀!而且他…」王锈出声阻止。
「没关系~听一听就知道了。况且,两位镖头不是说这位小兄弟的妹妹和妹婿一家留在古阳镇吗?」孙伯高深莫测的笑笑,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怕苏仪有问题,没问题固然好,有问题最好就不要被发现,他不是没有可以追查的把柄。
苏仪被迫留下。
多亏如此,苏仪也总算明白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和重要性: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利用具有成瘾性的香菸、香粉和香薰控制了明善两州边界的官商名流,义永镖局和孙伯的目的就是找出幕後操弄这一切的主谋,以断毒瘾来源,以绝後患,只是没想到原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黄宅也深陷其中。
这种毒瘾,持续使用,什麽事也没有,几年之内外表也不会有显着差异,但只要使用达半年,一但不再使用,就心痒难耐,十分痛苦;使用达三五年之久,健康将受影响,开始出现一些体虚体弱、精神不济的徵兆;使用更久,那就别提多糟糕了!而且,这毒瘾,没有解药,若想戒除,得全靠自己的意志。
「原本我们还无法肯定,主谋散播这种毒瘾,究竟只为了钱财,还是想扰乱两州安宁?如今,可算是有眉目了。」
「呵!你们就是知道有些眉目了,才肯出手吧?」王铮吃笑。
孙伯不以为意。「六镖头别忘了,这消息可是我们提供的,否则诸位仍蒙在鼓里呢!」
清氏忙於清州侯、安州边境和物价之事,即便年节前後,明州这方有些骚动,也以为是物价导致的波动,没有多想在当时大幅帐价的香菸香粉,竟另有隐情。
「可这件事既然在年节爆发,就可以确定对方後者的目的多些。」苏仪脱口说完不禁倒吸一口气,补上:「不是吗?」
「苏小兄弟何以见得呢?」
苏仪冷汗,只好故作镇定。「既然这种毒瘾使用几年後才会显着地影响健康,持续使用也不会有什麽异状,事情爆发之前,主谋必然一直都有贩售供给,所以这些达官名流,根本也不知道他们之所以爱用,是因为上瘾了,直到年节,主谋刻意涨价、断货源,使用者痛苦难耐,才让此事爆发。若只是敛财,手段不需如此激进,闹得人心恍恍,有什麽好处?所以,主谋本来的目的就是沉寂,以待时机,藉此控制这些人。」
孙伯挑眉点点头,虽然如此,但在事情爆发之初,不知幕後为何人,他们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不小心弄巧成拙: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些使用者,让他们乖乖付钱,却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
苏仪捏紧衣裙,犹豫再三,他知道义永镖局已有锁定的对象,不过…
「那…苏小兄弟可知道此事的关键人物是这黄宅的三姨太和其子?」
「是…是这样吗?」苏仪蹙了蹙眉,这也是在试探自己吧!不过,这个他真的不知道。「为什麽?他们这麽做有什麽好处?」
「对了!这有一点我也想不透。」好处从他们『原来』的身分,可以解释,但在得到好处之前,这对母子可把自己的健康赔进去了,有这麽傻?「具这三姨太所说,和全家老小都有使用的情况,他们两个应也染上香薰毒瘾,这…说不过去吧?」
原本始终笑眯眯的孙伯,突然转为冷笑,在场众人都不禁暗暗吓一跳。
「还好今日我家少主没有亲自前来,若听到此问,不掀了屋顶才怪呢!」孙伯还真的认真地抬头看了看屋顶。「诸位有此一问,也无可厚非,毕竟『明氏』最後叱吒风云的时候,诸位年纪尚幼。」
听到『明氏』,苏仪瞪大眼睛,询问般地望向王锈,王锈在他耳边小声的告诉他,黄家的三姨太,本为明氏媳妇,因丈夫逝世,二十余年前改嫁黄老板,他的孩子,就血统而言,算是明家的孩子,只不过,她带着孩子进黄家时,孩子还小,十多年过去,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层关系,或者因为她的受宠,而不再提起。
「明氏一族向来都以家族的荣耀为依归,不论是原本出生明氏的人,或者,嫁入明氏的女子,他们可以为此而死,三姨太因改嫁,逃过十多年前的灭族,但她骨子里对明氏的认同永远不会改变。」
「等等!所以说,这件事明氏很有关系?他们是为了明氏这麽做?可是,他们都和黄家一同生活了这麽久,黄老板也是真心将三姨太的儿子视如己出不是吗?」王锈吃惊地问。
孙伯又冷笑了。「二十余年前,黄家在此地就有些身分地位,前一个在这里当官的是黄老板的叔父,三姨太是明氏安排嫁来黄家的,这样说明白吗?」
等同於间谍的角色,在场人瞠目结舌,这算什麽家族?利用族中遗孤作为巩固和夺取财富权势的筹码。
「这也没什麽好惊讶的,一般家族本就会透过联姻和裙带关系,建立密不可分的结构,否则,当年的中书令哪里能嚣张到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此等手段,明氏运用的最淋漓尽致,且不到关键时候,绝对抓不到任何把柄,他们既然会做到这个地步,定然已把我们会查到三姨太母子算进去,所以,他们的棋局已经不知下到几盘後了,唉~」要不是明氏在那边瞎掺和,少主才没想那麽早插手。
「那麽,孙伯,我们现在该怎麽办?」王锈急问。「以後,不就得一直防着他们?不过,明氏在灭族後,到底还存活多少人呀?」
「师姐,你先别急!先听孙伯说要怎麽先过这一关吧!」明白事情严重,王铮不再挑衅。
孙伯的意思,王锈可能听得一知半解,王铮和苏仪却很清楚,今天不论这件事如何告一段落,都不大重要了,因为这对母子本来就是创造开端的棋子,棘手的将是之後的问题,例如:一大堆染毒瘾的官商名流怎麽处理?还有,一个企图死灰复燃的家族,最终目的是什麽?
苏仪沉沉地低下头,耳边有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不想听见的声音,敲响着那颗跳动的心脏,愤怒、畏惧、犹疑和自责,这样的事都能做,大概也没什麽不能做的吧!
散会後,已是深夜,明天又会是难熬的一天。
孙伯最後对王铮王锈的提醒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贵主只要谨记:三姨太母子是什麽样,明氏一族就是什麽样。」
不计後果、不论牺牲、不择手段,明氏一族原来有着这样的性情,倒真的…与他很是相像…
仰望明月,自闻到香薰後,耳边一直止不住的鸣动,伴着的自己在心里回荡的声音。
是你吧?是你吧。
你终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