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炎夏,在半山腰一处,树荫下,两个孩子正揭开故事的序曲。
「棠棠,你还在生气吗?」
「那……我先走罗?」
女孩的声音有些嗫嚅,似乎还有迟疑,但是男孩不愿回应,树荫下的人影慢慢的离去。
轰然巨响。
大火、浓烈的烟,和愁云惨雾的天空讽刺的相配,火光翻腾了男孩的眼眸……
床上的男人背上涔涔冷汗,微微颤抖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像在求救、像在求饶,指尖掐紧了被单,肌肉紧绷地,又是害怕又是抗拒,梦中的大火没有将他吞噬,但他的心像被是那爆裂的房屋,痛得无处可逃,尖叫声此起彼落,那是他听过最骇人的惨叫。
现实中,他的手臂被摇了摇,男人还在梦境里恐慌,一被摇晃,吓得大叫一声。
「啊!」男人张开双眼,意识到自己做了场噩梦,熟悉的噩梦,额头上的汗珠缓缓滴落。
「吓死我了……谦棠,你还好吗?」女人被叫声吓了一跳,脚步不自觉向後倾了些,她看了看嘴唇微微泛白的男人,她是担心、也是不安。
「慕言……你怎麽进来了?」李谦棠有气无力的说。
他从皎白的床上坐起,拭了拭额头上了汗,拉开棉被,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过了20年,火对他来说,仍像一把利刃刺在他胸口,快要窒息似的逼着他恐惧,快要死去一样的绝望,
「我来叫你起床的。」
「谦棠?」见他没有反应,李慕言唤着。
「哦!」明明是刚睡醒,李谦棠却觉得非常疲惫,除了火,他还想到20年前,那没什麽值得回忆里他最挂念的人。
「唉,又梦到了?」女人伸手想去抚摸男人的头发。
「没事……」谦棠起身去拉开鲜白的窗帘,并没有让慕言碰触,他黯淡的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哦……谦棠,你没忘记今天要去挑婚纱吧?」李慕言望着李谦棠高大的背影,彷佛是高墙。她知道谦棠怕火,所以每每梦见火焰,总是如此心惊胆颤,她见过多次,自然也不奇怪,但今天的他特别的有距离感。
「我准备一下就出门,你先去外面等吧。」谦棠仍望着窗外,薄唇抿了抿,他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除了是挑婚纱的日子,也是那女孩的生日。
他叹了口气,哑声地对自己说「……别再想了。」
他的回忆早已被那场大火烧成灰烬,剩下的都只是椎心刺骨。
因为怕火,他的房间近乎全白,红色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刺眼,这麽多年来,也曾试着心理治疗,但每治疗到一半,他总有另一种恐惧,害怕“不再恐惧”是另一种罪,他在罪恶的迷宫里走不出自己,也害怕一旦走出,再也不是自己。
李谦棠换上浅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他的浓眉间总给人一种压迫感,他并不平易近人,或许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氛围,让许多追求者着迷,女人总是对於得不到的有一种不可具名的渴望,李慕言恰恰深陷其中。
「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慕言见他踏进客厅,温柔地挽着他,似乎没有察觉李谦棠不平常的阴郁,抑或是视而不见的习惯。
轿车停在一家婚纱店门口,李慕言带着墨镜下车,一袭白色连身长裙,多年来跟在李谦棠身边,知道他对白色特别有安全感,因此打扮的习惯也受影响,她什麽都依谦棠的意思做,十足像个日本小女人。对李谦棠,慕言什麽都很满意,只有一件事她从来没有得到答案。
「谦棠……你爱我吗?」
话语像刺鲠卡在喉间,语言能力彷佛受到限制,李慕言看着把车停好、下车走来的李谦棠,她心想:如果“爱”如火焰,让李谦棠害怕,就不如让这个词从他们之间消失,但是这个禁忌的来源,更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她不敢轻易摸索,深怕自己建立多年的信任毁於一旦。
慕言一直相信,婚姻除了建构在爱上,必定还有别种可能,又或说,谁又能定义爱的模样?
他们一起走进婚纱店,店员一看到李慕言,各个一阵惊呼。
「那不是之前得奖的女演员李慕言吗?」「本人更漂亮耶!」「她老公也太帅了吧?」众人话语此起彼落,李慕言只以微笑回应,李谦棠牵着她,脸上没有表情,也许是没睡好的关系,他疲於有关社交的状态。
「李小姐,这边请。」店员帮他们带路,走进偌大的更衣间,里头已经摆放好慕言前几天预订的婚纱。
李谦棠在更衣间外坐下,环顾四周,满满的白纱,他的心情突然静了不少,“是不是应该买个生日蛋糕去祭拜……?”此时这个念头在谦棠脑海里挥之不去,女孩的脸在脑中模模糊糊的不断出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唰-”更衣间的门帘拉开,平口的白纱镶着蕾丝,背後裸空带有交叉的丝带,婚纱贴着新娘曼妙的曲线,下摆展开长长的纱裙,慕言像是艺术品一般,鹅蛋脸上大大的双眸看着李谦棠,她雀跃的等待称赞。
「很漂亮。」李谦棠温柔的微笑,他看见李慕言鲜明的锁骨,正心想慕言是不是太瘦了?他瞥见里慕言身後的全身镜子中,映照出一个女孩在角落看着他们,他正想回头再看清楚一点,
「谦棠,我就选这套了!」慕言突然看着他说,他点头回应,再回头想去看刚刚的女孩,原本出现的地方已经空了。
也许是工作人员好奇吧!李谦棠并不以为意。
选好婚纱与礼服,也折腾了一个下午,慕言满意的挽着李谦棠离开婚纱公司,正当自动门打开的瞬间,身後的工作人传来「书亚,经里找你!」显然是和另一个员工的对话。慕言正跨出门口,却发现李谦棠并没有移动脚步。
「谦棠?」慕言回头看向李谦棠,即使自己身高已有一百七,看向一百九的李谦棠仍是要仰头。即使是由下往上的视角,她仍清楚看见李谦棠僵硬的脸部及发白的嘴唇。
「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李慕言紧张的不停发问,见他没有反应,她摇摇谦棠的手臂,蹙眉看着他。
「没事,我们走吧。」谦棠哑声回答,并大步向前,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牵着李慕言,只是快步的向前。
“不可能的”他的脑中只占满了这个想法,他亲眼看到季书亚走向那栋建筑,然後大火便吞噬了他二十年,他的震惊,是由於他太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令他活在深渊的名。
「谦棠!你怎麽了啦?走那麽快干嘛?」李慕言不解地在後面问道,但是李谦棠已经开了车门,她看不见他的表情,那是多年认识李谦棠都没有改变的:她看不见真正的他。
开车回去的路上,诡谲的沉默没有人打破,李谦棠送慕言回家後就自己回家,原本要和她父母吃饭也临时取消。一路上他有太多杂乱的记忆,凌厉地挖掘他的苦痛,到家後,他步伐不稳地倒在沙发上。
谦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播了快播键,「嘿,李谦棠~找我干嘛?」电话很快地被接起,电话另一头是一个轻快的男音。
「快滚过来……」李谦棠声音低沉的说道,手指边按摩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还有,药带过来。」
「知道了。」似乎不需要多作解释,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迅速的挂断电话。他脱下白袍,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
「医生,你要外出?」
「恩,晚上的预约你帮我取消,我有个急诊病患。」吴要军急急忙忙出了诊所开车赶去,护士似乎也见怪不怪地由他去。
不到一小时,李谦棠家的门锁便被打开,吴要军快步地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瘫在沙发上的谦棠,他大声说道「李谦棠,还没死就快起来!」
沙发上的男人动了一下,拧了拧眉,吴要军迳自坐在旁边,拿出自备的听诊器,开始帮李谦棠看诊。
整个屋子只剩下要军听诊、拿药的声音,安静的可怕。
「要军,我今天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可是我不敢去看……」李谦棠任由吴要军检查,哑声地对他说。
「谁?」吴要军作为谦棠的心理医生多年,从没听起他多说关於“那个女孩”,同时作为大学同学,他更是不敢问起,要军知道掀开那一层皮,就是要了谦棠的命。
「书亚!」
玩洋娃娃的女孩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环顾,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白嫩的小脸好奇的左看右看。
我记得,那年夏天,蝉鸣特别恼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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