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修理好003的下巴的30日後,克斯朗再度踏入王城,老实说他一点都不想再回来,达瑞斯给他的恐惧感太过强烈,即使达瑞斯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克斯朗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打穿一个洞。
所幸在他离开後003的机械生理一切正常,达瑞斯也没有再对003施暴,他只消帮003更换几个磨损掉的软关节後就可以离开了。
「读档,开启资料更新,重新启动。」克斯朗快手快脚的收拾器具,003重新开机後他的屁股就要马上坐进马车,再继续待在王城,他的心脏会因过度恐慌而爆炸。
003再度睁开眼後拉住克斯朗的白色外袍,同时拉住他即将逃跑的脚步「博士,我在这里不被需要。」
克斯朗一愣,他放下收拾好的工具包,蹲下身与003平行着视线「达瑞斯将军没有命令你执行些什麽?」
「达瑞斯将军不需要我。」003摇摇头无奈的道,实际上对着003发指令的也是达瑞斯的执事长,达瑞斯从来没有给予他任何一道命令。
「你是全方位多功能机器人,集战斗保护医疗於一身,达瑞斯将军...不...全瓦罗兰都将需要你的照顾。」
003挺起小小的胸膛「真的?…不,他不需要,他认为我只是被仿造出来的。」
小小的脸在下一秒垮掉,头低低的看着地板,克斯朗看着003的情绪反应,心里又是一阵骄傲,多麽拟真的情绪表达,这可是连李维克博士都做不出来的机器人呢!
克斯朗不常与人接触,因此他也不清楚怎麽安抚一个悲伤的机器人,只将手掌盖在003的头颅上,像以前他的母亲对他做的一样,然後含糊的安慰道「多多观察,他需要的。」
003一顿,这一顿顿出了一个新的可能。
除了执事长指派的工作外,他开始观察达瑞斯,在记忆体里记录下达瑞斯的一举一动。
达瑞斯几乎不挑食、达瑞斯不穿战甲时只穿素黑的衣服、常常会有一个女将军来找达瑞斯、那位女将军总是会带着自己的女儿,两人形影不离、达瑞斯每个礼拜会有一个医生负责为他看诊,但看诊时几乎不讲自己真正的病痛...
另外还发现,除了公事外更多时候达瑞斯总往王城以南的六楼房间跑,连守卫都可以撤下,一个人在那间房内,好似在跟什麽人细声对谈,最後离开房间的依然只有达瑞斯一个人。
达瑞斯的卧房里有一个小盒子,铆钉、银质耳环、色彩鲜艳的羽毛、小动物的头盖骨、彩虹贝壳、带锈的啤酒盖,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全被放在里面,经过上锁後更加凸显主人对其的重视度。
但为什麽呢?以扫描器判断,这些东西不值钱,至少在诺克萨斯市价行情里,这些东西加起来还卖不到五个金币。
这样的观察到深夜都未停止。
达瑞斯梦过达瑞文很多次,每一次的场景都不近相同,可能是他在他们老旧的家里,可能在处刑台上甩飞斧处决死刑犯,可能站在地下城的猎人榜前感叹他被新人赶上,也可能在他怀里低语。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要再这麽思念达瑞文,也不需要他再在自己的梦里微笑,这些梦美的像吗啡、像冰毒,每一次清醒都好似戒断症发作让他更痛苦一分。
这夜,他再度在疼痛中清醒,全身溢满汗水不断的抽搐,无法抵抗的痛苦让达瑞斯发出像野兽的低鸣,他伸长手想构到床边柜的药水,笨拙的手指却一下子将那药水挥倒,落地後滚到了更远的位置,达瑞斯愤恨的低骂「该死的!」
黑暗中有人将那瓶药水拾了起来,纤细却有力的手托着达瑞斯的後颈,谨慎的将药水倒入达瑞斯口中,静静的等待药水压制住病痛。
达瑞斯从痛苦中转醒,看着那人墨绿色的眸一语不答,沉默的任由对方替自己诊断,第一次,达瑞斯没有见着自己就撵自己出去,003觉得自己应该微笑了,一开始决定偷偷守在达瑞斯房门口是对的。
等达瑞斯的病情稳定003也准备离开,能及时的帮助到达瑞斯让他有了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感觉",当他的手指搭上门把时一阵外力突然扳过他的身体,是达瑞斯,那力道不容抗拒,003以为自己又惹怒达瑞斯,正要道歉时他被达瑞斯紧紧的按进怀里。
这是003第一个感受到的拥抱,很用力,好似要压碎他的中枢传导器,这拥抱不超过几秒便结束了,达瑞斯一把将003推出房门,门快被阖上那瞬间,003清楚的看见达瑞斯苍老的脸颊是湿的。
这一夜过後,达瑞斯比过去更加暴躁,身体一如爆冲的火车却几近崩溃,即使药物剂量增加,也无法达瑞斯的身体负担,他的身体虚弱很多,连不清楚达瑞斯病情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王生病了。
达瑞斯麾下的副官、策士们非常头痛,纷纷投书希望达瑞斯用魔法治癒身体,但达瑞斯最後只给他们另择继位者的回应,将忠臣们递上来的请愿公文一张张扔进火炉内。
他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却任性的不肯就医,执着的放任自己日渐虚弱的身体。
「听海姆说你没有好好的正视自己的病况?」
「胡说八道,这不是每天喝药?每周看诊?」
「你拒绝了魔法治癒。」
「我不需要魔法治疗。」两人大眼瞪小眼,达瑞斯率先别开视线。
卡特莲娜将达瑞斯用来逃避她视线的公文夺走,严厉的问「达瑞斯,你的病况大家都很担心,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诺克萨斯?一点都不担心依靠你的子民?」
达瑞斯冷笑「众人们只在意他们要的?那麽我想要的呢?」
「你...想让自己病死吗?」卡特莲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尖厉,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软弱寻死的人是她认识的诺克萨斯之力。
「这是我每天都在想的,卡特莲娜,你有你的女儿能够当你的精神支持,我能有什麽?我什麽都没有!」
「你忘了达瑞文当初要你干什麽了?」
「不要每次都拿他来压我。」达瑞斯将脸埋进双手里,他的脑海里净是达瑞文那染血的笑容,有气无力的对他说"活下去"。
「失去挚爱的感觉,你不是最清楚吗?」达瑞斯即使是诺克萨斯最强的代表,终究也只是个人类,你怎麽能要求一个人类背负伤痛却还要求他做到完美?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拉锯,卡特莲娜了解,怎麽可能不了解?那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每天绝望的醒来,含着眼泪睡着,没有他的日子宛如无间地狱,却无法与强悍的命运抗衡,只能一天天行屍走肉的过日子。
恨自己甚至恨所有人,为什麽要在他们准备开始幸福前一刻夺走他?为什麽不是别人?为什麽别人幸福的过日子而她却不行?
若不是…
卡特莲娜看着被花儿围绕的女儿,脸上荡漾出平时不常的柔和,回过头看着达瑞斯,他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堂堂王城霸主手握万千兵权,什麽都有也同时一无所有,那人的离开带走了太多东西…
其中包括了达瑞斯的心…
让他更加无情、冷血、封闭,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或许你已经该试着走出来,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了,达瑞斯,难道这样的生活不够让你向往?」卡特莲娜柔声的问,已是母亲的女人不管过去多麽冷酷,有了孩子陪伴都会被亲情浸染得温柔。
达瑞斯陷入沉默,他并非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只是让他向往这样生活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独自一人过着这种生活有什麽意义?只是延长了他的恨,让他绵长且痛苦的活着,行屍走肉的过每一天。
纤细的手指盖上达瑞斯的手背「达瑞斯,难道这个坎你还过不去吗?」
达瑞斯抗拒的抽开手,刀锋一般的视线瞪向卡特莲娜後撇向另一个角落「少说风凉话。」
「关於魔法治疗下一次我们得有个结论,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答覆。」明白自己伤口戳的太深,卡特莲娜不再加以劝慰,起身走向女儿准备离开。
「妈妈。」年岁仅13的女孩将刚做好的花冠放在卡特莲娜头上「这些花我们家都没有,下一次还可以再来吗?」
卡特莲娜脸上出现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笑容「可以,下一次我们再来看达瑞斯叔叔。」牵起女儿的小手准备离开,临行前卡特莲娜看见迷宫花园的角落有一个娇小的人影,是正在修剪树丛003,卡特莲娜没见过达瑞文小时候的样子,但如果真的一模一样,那麽对达瑞斯来说亦是另一种残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