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比利更没想到的是,当他吃过午饭离开雷纳德家的时候,雷纳德居然还专门给他派了辆车。
司机恭敬有礼地为他打开了车门,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贵族子弟。
所以比利开始怀疑,是雷纳德临走时特意跟这里所有的人交待了什么,还是他身边所有的人本身就都是这么的有涵养,可以将情绪化的表情通通都掩藏起来,总之,他觉得这些人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这令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车子再次回到布鲁克林区,比利却没有直接回到俱乐部为他们准备的单人宿舍,而是让司机开到了一家私人医院。
医院里到处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比利即熟悉又感到恐惧,因为他曾经有一年的时间几乎每天都泡在医院里,闻着这种味道,并且到现在为止,只要闻到它就会他产生呕吐感。
比利用手背捂住了鼻子,快速地走向一间普通病房,然而刚刚走到门口,里面的人就把门打开了,两个人相互一愣。
“娜塔莉?”
娜塔莉看着他,态度依然是冷冷的,她把一头美丽的金发梳成了一条马尾吊在脑勺后边,身上穿着很普通的休闲服,脸上很干净,看起来十分清纯,与夜里那个在台上疯狂摇摆的脱衣舞女的装扮截然不同。
她看了比利一眼,没有说话,只半转过头,跟床上的罗杰告了个别,便绕过他,走了出去。
比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走进房间。
“嗨,罗杰,你好些了吗?”
躺在病床上的罗杰半睁着眼,脸色很苍白,他看见比利,大口喘着气,想要坐起来。
“好了,好了,你快躺下。”比利憋住了一口气,按倒了罗杰让他重新躺回到床上,之后又连忙用手捂住了鼻子。
这个味道已经让他有点发晕了。
“Billy……”罗杰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好了,罗杰,听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呆在医院里养病,好吗?”
罗杰哭着,无力地摇着头,“对不起,Billy,昨天……咳咳……昨天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别说这些了罗杰,没事的,都过去了。”比利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跟他说他的病情,“我听医生说你的胃出血已经很严重了,如果再喝酒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去俱乐部了,听见了吗?”
“不,不行,Billy,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不会失去的,罗杰,不会的,我会替你跟柯里弗请假的,我会让他……跟你再签续用合同的。”
罗杰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相信比利会为他争取的,相信他们四年来的相互扶持,相信他们的友谊,可在这个世界这种信任显得丝毫无力,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这一点,他们打破不了。
除非……
他默默无声地盯着比利,半晌他摇头,喃喃说道,“Billy,我不是你。”
罗杰的神情令比利感到心痛,就像刀子一样,慢慢地刮着他的心口。
做为MB,身体若是毁了就等同废人,King\'sCastle不会留下这样的人,这一点比利心里再清楚不过,但是,当他想起,在这个曾经让他倍感陌生,茫然无措,孤独无比的城市里,那时是罗杰让他拥有了温暖的感知,让他体会到自己原来还是个人的时候,比利就会拼了命地去争取,想要为他去做点什么。
所以无论多么艰难,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会让罗杰独自一个人去承受痛苦。
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了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支票。
“这个……你明天先汇过去。”想了想,又收回手,“算了,还是等一下我帮你把它汇出去好了,你现在不能离开医院。”
比利收回手,刚要把那张支票放回去,罗杰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抻了回来,“你昨天晚上是跟雷纳德·麦克唐纳在一起?”他看到上面的署名和金额大吃了一惊。
比利点点头,“是的。”
“我还以为……”罗杰以为他昨天一定会被布兰森给带走的,现在,他终于松了口气,“这样还好,只要不落在诺里斯那个变态的手里,不过……呵呵,这个雷纳德还真是蛮大方的。”
比利看着上面的金额,轻轻一笑,“是呀,是挺大方。”够他干巴巴地做上好几个月的了。
King\'sCastle俱乐部是会员制的,每个客人在这里消费都只需从会费里直接扣除就可以了,然后俱乐部会按照客人当晚的消费情况给他们这些人提点,而在这里工作的也会分很多层次,每个层次的价码不同,比如像比利这样的,属于高层次,提点会是客人消费的百分之五,消费提点再加上他们每一次接客从俱乐部抽成的百分之三十还有客人们给的小费,每个月大概可以得三到四万,好一点的时候也可能会是五到六万不等。
所以,像雷纳德这样大手笔的客人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也不可能有几个人能像比利这般的好命,这个是其他人认为的,比利自己可不这么认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命运之神从来都没有关照过他。
“行了,剩下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好好在这里养着,我走了!”比利拍了拍罗杰的肩膀安慰他。
“等等,Billy!”罗杰拽住了他的衣角,“比利,我不能用你的钱,你还有弟弟,还有你母亲,她……”他知道比利最不愿提到谁,话只说了一半。
比利蹙了下眉,抿着嘴唇说道,“没关系,我前几天已经先汇过去了一些,这些钱他们暂时还用不到,再说……我还可以挣。”
他突然间觉得很无力,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实在忍受不了医院里的气味,他匆匆告别了罗杰,跑去把支票上所有的钱都汇到了佛罗里达州克莱维斯顿一家私人疗养院的账户上之后,才赶回了俱乐部。
比利走进柯里弗的办公室,看到柯里弗正打着电话,他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又跟对方聊了几句,这才挂上电话。
柯里弗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根雪茄叼在嘴里,然后靠在桌子上,比利刚要跟他说说罗杰的事,柯里弗却先张了嘴。
“Billy,你给我惹麻烦了!”
比利愣了一下,无奈地回道,“对不起,柯里弗。”。
柯里弗又吐了口烟,很惨淡地说道,“昨天你跑了之后,俱乐部差点被客人砸得稀烂,一地的碎酒瓶子,布兰森这个老家伙贼心不死到处找你,后来碰上了莱维特俩人干了一架,我挨桌跟人赔理道歉,后仓库的52年红酒也被送光了。”
“哦……对不起,柯里弗!”比利把脸埋在双手里,好像真的在面对他所犯的错而忏悔不已。
柯里弗却不在意地把手一扬,“不过这都不是重点,Billy,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错,你以前是红得发紫,但这次你是彻底火了,没准近期俱乐部还会因为你而出一些乱子,尤其是布兰森,他对你可是势在必得,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替你出头,你要知道,艾温斯现在正与费尔顿谈一笔买卖,而布兰斯就是费尔顿打开整个美国东部石油管道后门的一把钥匙,所以现在没人敢得罪他,而麻烦就在这,你要想办法自己找到一个能与布兰森抗衡的金主,最好是长期的,让他来保护你,明白了吗?”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柯里弗能透露给他的信息已经超出了俱乐部允许的范围,偏袒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毕竟他来King\'sCastle已经四年了,时间也不短了,比利心里十分清楚,柯里弗也有他的无奈。
可惜柯里弗的这个提议并不能使比利完全接受,因为他一旦被某个人长期包养起来,就意味着将会失去自由,这是比利最不愿走的一条路,更会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些事,以及某个人。
那是他隐藏的心底以久的伤痛,他不愿再去回想,就像身上的一条旧疤,不愿重新再被撕开。
比利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柯里弗。”他很想跟柯里弗提提罗杰的事,可目前有时机好像不太对,想了想,他没再说,站起身打算马上离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柯里弗。”
柯里弗点了点头,就在比利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又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比利回过头。
柯里弗指着他的衣服说,“谁给你挑的衣服?”
比利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是丝面的紫色衬衫,后腰处隐约带着点镂花,下面是一条同色系的裤子,贴身大气,当他在医院门前从车里走下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不少人频频回头,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哥。
“还能有谁,你忘了我昨天是光着出去的?”
柯里弗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就听他说道,“你以后就穿这种风格的,看着真他妈的性感,让人有撕的欲望。”
比利翻了个白眼,“操!”给了柯里弗一个国际手势,然后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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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上上班的时候,比利才从别人那里听说,娜塔莉从今天开始不来了,确切地说,她跟柯里弗请了十天的假,柯里弗也同意了。
比利跳了一只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只要他不再上台,人们就还会继续喜欢娜塔莉,那些客人依旧还会把她捧上天,她照样还是中央舞台的女王,但这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柯里弗预计不出一个星期,那些人就会逼着他,让他再把娜塔莉给找回来,他所期待的,也正是这个效果。
可事实上,他们还是低估了事态的发展。
比利坚决不再上台表演,自然会引起众多客人的不满,甚至有人当场一掷千金,用钞票砸在比利的身上,柯里弗当时差一点就动摇了,但马上又恢复了理智。
之后比利的标牌价码就开始一路飙升。
“比利,你知道到现在为止你的身价涨了多少吗?”
“多少?”。
柯里弗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嘴里叼着雪茄,看着俱乐部门前越排越满的高级轿车,脸上诡异的笑意让比利猛地打了个冷颤。
柯里弗朝他龇着一口大白牙,张开了手掌,翻了一下。
比利愣了,看着从柯里弗嘴里吐出的烟圈,一点一点地升过了他的头顶。
“妈的,我真没想到,你小子只不过跳了一只舞居然会涨这么多钱,而且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过了你的屁股,可这些人居然还破想着要亲手撕碎你留下的那最后一块布,真他妈的一群变态,杂碎,呸……”柯里弗愤愤地骂着,回头看着还在愣神的比利,“对了,你那条裤头呢,把它给我,我决定今天晚上拿出来拍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比利眨了眨眼,“不知道,应该是……那天被雷纳德给扯坏了,第二天早上也不知道弄哪去了。”
“什么?”柯里弗大叫了一声,把雪茄从嘴里吐了出来,“雷纳德这小子……”
柯里弗悄声骂了两句,可一想到雷纳德第二天立即支付了俱乐部头天晚上的所有损失,便又没声音。
心想,看来那天晚上比利把他侍候得不错,才能让这个刮不下二两肉的硬骨头出了这么多血,他盯着比利,脑子里转得飞快。
他想,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借这个风头让比利贵上加贵,真的让他每周上台表演一次?可一想,这样又确实太冒险了,这样一来,娜塔莉和那几个跳得好的就真的都没活路了,况且俗话说得好,盛极必衰,比利不能一直跳下去,以后谁来接他的班?
到那时,King\'sCastle可就真的砸了。
柯里弗眯着眼睛盯了比利好半天,看得比利心里直发毛,觉得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只准备上盘的烤鸭。
就在比利为自己的屁股万分担忧之时,他看到柯里弗的表情倏然一愣。
然后他顺着柯里弗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从俱乐部的正门口进来一伙人,领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黑发黑眼睛的男人,这个人的长相有点东西方混血的味道,但却是地地道道意大利南方人独有的相貌特征。
比利看了一眼,恍惚间觉得这个人的长相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随后就听到柯里弗惊讶的轻呼道,“埃德蒙多·肯·莫里蒂?他来美国了?”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连比利也不禁吓了一跳。
没错,如果你去意大利可以分不清罗马和米兰,可以把佛罗化萨错当成威尼斯游玩,但是,千万别把“莫里蒂”这个姓氏随意念在嘴里污辱人家的祖宗,尤其是在意大利南部,如果你这样做了,也许在下一刻,你就有可能会被人用暗枪,顿时崩得脑袋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