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薇提着空的洗衣篮走向阳台；今天轮到她收衣服，她得趁下午还没下雨前把衣服都收进来。
她推了推眼镜，伸手探向衣架；夏天接近尾声，她们住的三楼不是特别高，因此偶尔能闻到其他家煮菜或是偶尔路过的车烟味。但那些讨人厌的气味在碰到衣服上的香气之後很快地消失无踪；她最喜欢闻到衣服沾上洗衣精所散发的淡淡薰衣草香，每次洗过之後，不管是衣服、裙子、袜子还是手帕，都会带上好闻的芬芳。
长裙是她的，蛋糕裙也是，还有一字领荷叶边上衣、连身洋装……她一边收衣边哼着歌，隔着栏杆吹来一阵微热的风，她眯着眼嘟唇，轻轻搧着脸颊驱赶暑意。
七分裤、衬衫、Ｔ恤、衬衫、牛仔裤、Ｔ恤……一件一件往篮子里丢，昱薇不禁皱起眉头，隐约从前後半的衣饰中察觉到些许差异；当收到最後的袜子时，她与女友之间的差距更是明显，她的袜子多是一些可爱的彩色短袜，偶有几双膝上袜以及搭配短裙的丝袜，反观曼龄十足「统一」，清一色的黑色短袜。
「嗯……」望着吊在晒衣架上的成排黑袜，昱薇放下装满衣物的洗衣篮，一手撑着下巴；彷佛若有所思。
＊
「我回来了。」曼龄帅气的抹掉因爬楼梯而生成的细汗，关上门踢掉帆布鞋，侧背包轻轻搁在茶几上。
「你回来啦？」女友从房间走出来，曼龄迎向她时笑容满面。「今天比较晚耶？外面都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嗯？没有吧？我刚刚上完课就回来了，现在都十月中了。」曼龄轻拨了拨额前浏海，不经意瞄到昱薇头上的发髻。「你怎麽突然弄了一个这麽古典的发型？」
「我看网路上的教学啊，好看吗？」昱薇平常惯用的发带套在手腕，对於她的细心发现似乎很开心；还特地转身让曼龄看个清楚。
「好看啊。」曼龄同时注意到她套了一件无袖的贴身短裙洋装，棉麻质地感觉穿起来就很凉爽，又是米色的，领口微微低开，充分衬托昱薇的好身材。「你怎麽穿这件？看起来不像是在家里穿的。」
「想说久没穿了，所以稍微试一下……对了！」昱薇突然推了一下眼镜，温和的眯眯眼霎时变得有些锐利。「我今天下午把衣服都收好摺好了，然後……」未完的後话被粗心的曼龄打断了！
「哦！真的啊？谢谢！我反而忘记提醒你要收衣服；反正没有下雨。」曼龄伸手去抓背包，打算晃回房间去换个衣服，不料昱薇突然伸手来挽她的臂膀，「怎麽啦？」而且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了。
昱薇抿着嘴，要她站好；她搭着自己的肩膀，就像是健康检查一样的从头看到脚，似是连脚尖也不放过，最後以夸张的叹息作结。
「怎麽啦？有问题吗？」曼龄不由失笑，昱薇则缓慢的对着她点点头。「有什麽问题？」格子衬衫、里面搭了运动背心内衣，下半身是她很喜欢的牛仔喇叭裤，搭配帆布鞋跟惯穿的黑袜子。她觉得好得很啊？而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穿！
「曼龄，你是女生耶。」
「我当然是女生啊。」
「问题是你的穿着打扮不像啊。」昱薇面露苦笑，那抹笑意里似乎又夹带了些许无奈。曼龄也不禁皱眉，「你看！你就连皮夹跟电话都直接塞口袋！根本就是男生才会有的举动嘛。」
「放包包会漏接电话。」这她有话要说！「再说，皮夹不放口袋要不然放哪？放屁股後面容易被偷耶，坐下来也会坐到啊。」她还记得这学期才有一个男同学说皮夹放屁股後面结果被偷走。
「我们都是放手提包。只有男生才会这样放！口袋鼓鼓的你不觉得很难看吗？」
曼龄想也不想，「可是很方便。」
昱薇闻言，露出了类似小丸子脸上布满黑线的表情。她抱头呐喊，「完了、完了！你现在的反应跟思维完全跟你哥哥一样，跟其他男生都一样了！」
面对昱薇状似「崩溃」的反应，曼龄也感到很莫名。「我一直是这样啊？」
「你高中的时候没有这麽严重啊，头发不会剪到像现在这麽短，至少还会留个学生头；偶尔看到你穿制服裙子也觉得你秀气可爱啊。」昱薇的脸颊鼓起来了！噢哦！曼龄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你还没吃晚餐？」
「是、还没有……」
「晚上有空吗？」昱薇咬着下唇斜眼瞧她，双手环着胸，一副「仔细盘算」的模样。
曼龄忍不住倒退一步。「是没什麽特别的事！你想干嘛？」
「那好，反正家里没菜了，我们今天晚上去吃小火锅，顺便帮你买．衣．服！」昱薇双手立刻托住她的腰，「让你看起来稍微像个女生！我拒绝让我的曼龄变成男人婆！」
这下子换她露出三条线的表情！「不会吧？」
昱薇温柔的笑意在此刻显得非～常不怀好意。「你说呢？」
＊＊＊
为什麽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就算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吧！
究竟是什麽样的情况下触动了昱薇心头的那根弦，让她突然想帮她买衣服好好打扮一番？
「我今天收衣服的时候发现到一个差异。」
曼龄的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屏息等待着女友的审判。「什麽……差异？」
「我们晾衣服不是都会分边晾吗？我的那边除了Ｔ恤跟长裤之外，还有洋装、短裙、长裙……什麽都有，你就只有裤子跟衬衫还有Ｔ恤，还有一件七分裤，就这样！女生的穿着怎麽可以这麽单调呢？这算是浪费了女生的特权。」昱薇的眼镜在碰到锅子冒出来的水蒸气後一瞬间凝结出白雾。逼得她後仰把火力关小。「你穿裙子明明就很可爱，我想再看到像以前高中时期迷人又俏丽的曼龄！」
曼龄在那一刻确定自己完美重现了孟克的《呐喊》——天啊！可爱？俏丽？不对吧？她还以为……她还以为自己终於可以不用屈服在百褶裙的阴影下了——道禾不管冬天夏天，只要是制服就是百褶裙！这是她对自己母校感到最为不满的一点……原以为毕业後，裙子就会从此离她远去，想不到昱薇的一句话让她的美梦化为泡影！
「我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晚餐结束，曼龄被昱薇拖着走；光想到要穿裙子出门她就浑身鸡皮疙瘩！「一定要穿裙子才像女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昱薇半推半拉的把曼龄拉到夜市里的服饰店门口。夏季已近尾声，现在是采买当季秋冬装的时候；眼看曼龄抵死不从，昱薇只好换一个说法。
「哎哟！我想让你看起来亮丽一点，你还这麽年轻，老是穿那些多无聊？你身材又不是不好。再说，你有些衣服都已经起毛球或是洗到纤维变粗变硬，很多都可以在家里当睡衣穿或是淘汰了，是该换新换季。」
昱薇终於放开手，曼龄一脸防备的面对她，把包包护在胸前；她盯着背对着店家灯光的昱薇。昱薇没有笑，反而是回她一记很平静的眼神。
曼龄承认自己是因为懒惰所以才不去思考自己喜欢穿什麽衣服；她知道很多人都说她穿裙子好看，只是单纯因为喜好问题，再加上穿裙子少了很重要「安全感」才排斥。她虽然喜欢女生，但是不意味她坚持自己非要打扮中性不可；有时候也不免羡慕一些女生在穿着上表现出多采多姿的样貌。
说来说去自己真的就是不想花心思在这上头。毕竟脑袋里的东西比较重要吧？
「我还是会希望挑一些你能接受的衣服款式，毕竟我不希望你勉强买了衣服，结果回家就只是把它收进衣柜里。我希望你拿出来穿，最好不只穿给我一个人看。」昱薇双手交握，嘴唇终於微微上扬，打破了这个稍显尴尬的气氛。「何况我从小到大还没有机会帮别人挑衣服，你就当作给我一次机会，当我专属的模特儿，好吗？」
可恶！硬的不行就来软性要求吗？曼龄真的……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女友的温声软语。「吼！被你打败了啦……不管怎样我都说不过你。」
「那曼龄的意思是答应喽？」
「不然怎麽办？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跟你闹翻。」
「我也不想呀。」昱薇主动拉起她的手，「那我们先从这一家开始看！」她随即被女友拉着走进服饰店，开始了今天的「纸娃娃行动」——她是昱薇专属的纸娃娃。
一股无力感莫名从曼龄体内涌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