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曼龄。
她拨着那头俐落短发，具层次感的打薄设计让她的头发看起来轻盈爽利；她一手插在右边口袋，回头说出这句话时面无表情。
明明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呢？但她身上唯一可以称得上「女人」的部分大概只有她右脚踝上的踝链。
「回去？可是……再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你要翘掉吗？」
「下一堂课通常第一节是看影片，很多同学会选择不去……等等，你明明记得嘛！」
昱薇选择装傻，「什麽记得不记得？所以……你不去上课？」
「刚刚你整个吃饭时间都在跟同学聊天，我们之间应该要沟通的根本没机会谈。」曼龄转身面对她，向她走近一小步。「回去吧？」
「嗯。」
她急急忙忙地往前走；街上的学生已经少了许多，大概都集中在店里，一些老牌的店面前不仅排了队，抽风机带出来的食物香气更是让整条街弥漫着烟雾。
曼龄的脚程很快，她小步小步的跟在後头，很快地就落後了三四步的距离。刚吃饱走这麽快很不舒服啊。「曼龄！」
那个斜背背包的短发女孩再度回头。昱薇两个大步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她相准了好友插在左边口袋里的手，主动挽起她的左臂，然後轻轻握住曼龄的手。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曼龄惊讶地睁大双眼。「走这麽快胃会不舒服啦，你等等我，走慢一点。」
「哦、哦，我只是觉得……有点热，想走快一点……」
那还不简单？她从手提包拿出遮阳伞。「哪！给你撑！」她面带笑容，再度对室友「颐指气使」。
曼龄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伞，把伞夹在腋下，右手拉出伞柄打开摺叠伞。「这样可以了吧？大小姐！」
「嗯！很满意。」昱薇在心里暗笑，默默低头望着她们以虎口交握的双手。
有人显然宁愿单手开伞，也不愿意松开她的手？这个小动作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吧！
＊＊＊
正午，黑板树上难得没有传来刺耳的蝉鸣。
帆布鞋女孩与凉鞋女孩一前一後，前进的速度就像是蚂蚁在地上急行军。
「……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昱薇。我不是在讽刺你是个……不是在说你随便。」曼龄自认说话的口条还不错，但是面对这种尴尬局面，难免舌头会打结。
「嗯，我知道，我的反应也有点过大了。」稍微落後大约半步的昱薇说话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曼龄默默握紧了她的手。「哎，其实真正要说抱歉的人是我啦，我定错闹钟时间了……昨天睡觉前我以为今天是星期四，结果是星期五。」
「你後来有看？」
「嗯啊！打开手机就知道设定时间了……是我那个时候拉不下脸。」
快要进入公寓大门口，她们终於松开手，昱薇先躲进阴影，而她把伞收了，让阳伞恢复成打开前的整齐模样；她们来到三楼门口，昱薇拿钥匙开门。
「何况，我也还想小小测试一下！」背对着她的昱薇轻轻弹指，从曼龄的视线只能看见她後脑勺那个把头发竖起来的粉红色发圈。
「测试什麽？」她们踢掉鞋子。而昱薇没穿袜子，光裸的脚踏在地板上让她直呼「地板好凉」；她丢下手提包，一把跳进单人沙发里盘起腿放松。
她像是没听到这个问句，迳自闭上眼睛，曼龄只好再重复一次。「昱薇，你说你要测试什麽？」
「测试你啊。」她睁开眯眯眼，轻轻拍着身边的沙发座垫，像是邀请她在那个位置坐下来。
「什麽意思？」
「如果我们发生争执了，我们该怎麽解决？尤其是我很想知道你究竟会不会先踏出这一步。」昱薇双手合十，令原本正打算坐在她身边的曼龄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对不起，曼龄，我选择了一个不恰当的方式来考验我们……但是这种问题如果不事先预防的话……我不知道要是我们真的吵起来，我们该要怎麽做才能和好。」
午後的阳光被遮挡在遮雨棚外，很快再多点斜度就会照射进来，让客厅跟房间增温。曼龄瞪着室友，她的长发遮住半边脸，祈求般的眼神根本杀伤力十足，曼龄以为自己应该要有更多情绪反应，但在她眼神攻势之下，她胸口里的火焰变得渺小且微不足道。
「我可以问为什麽吗？昱薇。」故意让彼此之间吵架这种方式说真的……幼稚极了！曼龄认为自己也还没算成熟，但真的从没想过要这样来测试对方。
「如果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昱薇撩开遮着右脸的长发；她们住的地方够近，因此曼龄听见了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钟声。她纤细而有力的手臂放在扶手上，然後，轻轻翻转，掌心向上。「我担心我们会因此而吵得更凶，你我都很好强，所以吵架的时候大概谁也不让谁？我们同班了三年，在球场上的我们早已摸透了彼此的性格，所以我很了解我们彼此。」
後面那段话，曼龄没听清楚，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像是不规律的跳动着，令她感到呼吸困难。
如果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
「昱薇？你……我不懂。」
「你哪里不懂？」昱薇轻轻地瞪了曼龄一眼。她抿着嘴，然後伸手拍了拍曼龄的大腿。「你呀！你是不是有什麽话忘了告诉我？」
什麽话？
「你是不是……不只是把我当好朋友看呀？」
她，一直都不只，把刘昱薇当好朋友。
昱薇那期待又害怕的表情近在咫尺，曼龄瞠目结舌，脑子里只觉得一片混乱，想说的话塞满脑海，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外面的黑板树上的蝉，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叫了。
那是求偶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