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
把最後一箱东西搬进房间时,沈曼龄身上那件白色T恤已经成一片透明,现在要是看她的背部一定毫无疑问能够看见内衣背扣;八月底,下午的斜阳跟蝉鸣告诉她现在天气究竟有多热,就连眼前那支十三寸大型立扇疯狂嘶吼,也无法消除丝毫暑意。
二十五坪左右的家庭式套房,两房一厅一卫,房客仅有两人,依常理来说应该绰绰有余;「依常理」来说。
「……谢谢!辛苦你们了,路上小心……好,我会跟曼龄说,再见!」她的室友正在外面跟帮她们搬东西过来的哥哥道别——她的三个亲哥哥知道她要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特地北上来替她们搬东西……
主要是她的东西。曼龄拨开因汗水而黏在额际的头发,风扇迎面呼呼吹送,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在吹特大号的吹风机——都是热风!
她听见外门关上,回过头,正好对上室友那件黑色蛋糕裙,膝上十公分的长度,露出洁白的大腿跟匀称结实的小腿;她还穿着低跟凉鞋当室内拖。没差,反正地板也还没清乾净,曼龄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辛苦了,你哥他们真的都是好人。」她的室友——刘昱薇在她身边蹲下,对她递出大杯珍奶。透明塑胶杯冒着汗珠,饮料还剩一半;曼龄伸手接过,吸了一大口珍珠,冰凉滋味让人暑气全消。
「你的东西好多!」曼龄把饮料还给她,望着堆满客厅的纸箱苦笑。而被她这麽一说的昱薇则是露出了无辜般的乾笑。「我真不敢相信你大一住学校宿舍的时候这些东西要放哪。」
「我是台北人,所以没有住宿舍啊!」
哦!对,她都忘了。「你流好多汗耶,要不要先去换一件衣服?我来准备打扫用具,至少先把地板扫过拖过。」昱薇的头发很长,这一年之间她们没有每天见面,结果她原本就很长的头发变得更长了,现在应该快到腰,因为天气热,她的头发绑成一束,现在光是蹲下,发尾就快要在地上拖。
曼龄吁了一口气,原本想说看要不要先擦家具,但又想到家具基本上都是新买的——从大型家具量贩店买来DIY,当然负责DIY的还是前脚刚走的那群男人们。曼龄始终觉得男人只要在面对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的情况下,就会变得一整个很好控制。
「好吧!我先去换衣服,麻烦扫把跟拖把先拿出来,水桶装水。」
「包在我身上!」昱薇起身同时笑弯了眼;她的招牌眯眯眼还是跟往常一样开朗阳光,就像是总是微笑的洋娃娃。
就跟高中时的她一模一样。
*
她叫沈曼龄,是某间国立知名大学应用数学系的学生,而刘昱薇是跟她同校但不同系的同学,她读国文系。
除了同校之外,她们目前在学校内并没有其他相关联系;包括都没有参加社团活动。
不过她们早就彼此认识;她与昱薇同样是私立道禾女中第七届毕业生,而且是同班同学,在道禾最具代表性的传统校内竞赛——班际排球赛里头,她们不仅是队上主力,两个人的配合在她们那一届当中几乎毫无对手,是最有威力的双人搭档——她是举球员、昱薇是攻击手。
球场上的默契不在话下,她跟昱薇之间的感情也还不错,即便两个人没有一起住校,比不上跟她同寝的几个女生,但两个人毕业之後有互相交换电话,在高三毕业後的暑假也还有联络过几回。
但是上了大学之後,忙着适应新环境、认识新朋友,应付接踵而来的课业,便无暇顾及这个昔日同学;要一直到开学之後将近一个月,曼龄登入久没使用的电子信箱,才发现昱薇寄了好几封电子邮件给她!
里面除了提到她所考上的学校之外,还有她进入大学生活之後想与她分享的生活点滴;曼龄望向右侧,最後一封信送来的日期居然是一个礼拜前!
她赶忙利用一指神功回信,并且很不好意思地告知她目前还没电脑可用,想用只能看室友脸色,但她在回信时注意到另一个重点——昱薇居然跟她同校!差别只在於她是应用数学系,昱薇是国文系……
会不会太巧了!曼龄盯着萤幕上头的新细明体,完全被这个消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下一个动作是拿出传说神机Nokia3310,并且在键盘上输入昱薇给她的电话号码。
当接通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就像运功散广告里面,打电话回家听到阿母声音的「阿荣」。「喂?是昱薇吗?我、我是曼龄!」带着雀跃又欣喜的口吻;电话那头也没令她失望,传来同样喜悦的温柔嗓音。
就这样两个高中时期同班,排球场上的黄金拍档,再次联系上了。
她们就这样保持联系,偶尔约出来吃个饭、聊聊天;直到大一下学期的期末考周,昱薇说她最近正在找附近的学生套房,而且希望是家庭式的,然後与朋友一起分租,这样不仅空间比较大,也能够彼此负担房租以减轻彼此的开销压力。曼龄一听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所以你现在在找人吗?可是……我记得你不是一直都住家里……」
「哎!我从小到大念书都在北部,都没有机会体验外宿生活;这次我坚决要从家里搬出来,不能老是依赖我爸妈还有我弟啊……」昱薇嘟着嘴,然後用力吸了一口气泡矿泉水。「对了!曼龄,不然你跟我一起住,怎麽样!」
嚼着蛋堡的她猛然抬头,面对昱薇的眯眯眼,以及她上扬到极限的嘴角弧度;曼龄突然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她正愁万一大二时没抽到学校宿舍该怎麽办!「好啊。」她点头答应,毫不考虑的。
於是,从朋友成为室友这件事,就这麽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