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部队的成员做了小幅的变动──原第三部队的和泉守和堀川被换下,改以鹤丸和烛台切顶上,山姥切被调往第二部队,由乱顶替,队长依旧是小狐丸,余下队员大俱利和日本号则维持不变。
第二部队的队长由山姥切接手,原队长岩融退居队员,另以今剑、五虎退替换莺丸、明石,宗三左文字退出第二部队,仅留原有成员萤丸、陆奥守。
第一部队仅调动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换下鸣狐和青江,此外一切照旧。对於这番变动,我曾询问过主人,主人给予的答覆是「为了迎回新刀,所需的必要安排」,我推测当是为了让鹤丸尽快习惯出阵的感觉与节奏,加上鹤丸此时的等级已然越过五十级的门槛,出征俨然是更为有效地提升力量的方式。
而队伍的变动连带着影响了工作的分配,每日的出阵改由第二和第三部队负责,第一部队则听凭主人吩咐参予远征。隶属不同部队,加以不知是巧合或是刻意为之的安排,即使房间相距再近,我和小狐丸愣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说上话,总是在用膳时匆匆见过,很快又各自忙活。
时逢第三部队出阵而第一部队无须远征,完成当值的内番工作後得闲,我信步来到莺丸的住房,打算讨杯茶喝。刚要扣门,便听见里边传来主人隔着门板而有些模糊、仍不失温柔的歌声。
奉侍主人如此长的时间,不消说我听过主人唱歌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小狐丸也没能听上几回,只有山姥切形容过最初被主人召唤出来的彼时,主人不时低声哼着同一个曲调,可那时的感觉又与现在是完全两样的。
主人的歌声温柔轻细,站在门外只闻模糊破碎的韵音,未能真切听清所唱的之词,犹忖着是否晚些再来访,里边已先一步止住了歌声。
「别在门前杵着,进来吧。」主人扬声道,我拉开门,赫见房内除了主人和莺丸,还有我以为应该是在陪伴粟田口的兄弟们的一期一振。
我在主人身旁、莺丸已准备好的软垫上落座,一边疑惑的瞅了瞅一期一振,很快就发现他状态不佳,蜜金色的眼瞳少了平时的温软笑意,添上了旁徨脆弱。
兴许这就是难得唱歌的主人愿意开口的原因?我瞬了瞬眼,如许臆测着,然而更令我好奇的,仍是让一期一振有此表情的原因。我将目光转向莺丸。
「三日月今天想喝什麽?玉露好麽?」莺丸熟练地取出我专用的茶碗──夜蓝底色上划过一笔金灿流沙──避开了我探询的视线。
「嘛,跟平常一样由莺丸你来决定就行了。」我没打算逼问,视线一转望向主人。我知道主人一定会给出一个答案。
果然主人捧起手中的白瓷茶碗轻啜,开了口:
「三日月,你应该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如果依着前持主和经历,身为付丧神的你们,可以大致分成两种──被奉纳给神、侍奉神明,偏向神的『御神刀』;以及,始终在人世间里流转,沾染着人心、为人所用的,偏向人的『尘寰刃』。」色素偏淡的眼儿看看我,又看看一期一振。「像人的刀容易产生欲望和感情,像神的刀则相对较为清心寡欲……这些个特质,便反映在拥有人形的你们身上。」
我颔首,初次听闻的一期一振瞪大了眼睛,莺丸则兀自将新烹好的茶倒入茶中、轻巧的推到我面前,并为自己见了底、黄莺翩飞於青绿底色的茶碗添上新茶。
「按照这个分类,一期一振你很明显是属於後者呐。」莺丸捧起茶碗品味着热茶徐徐散逸的清香,不疾不徐地发表看法。「至於鹤丸,若要我来分类,我会把他归属在前者。」
一期一振愣了愣,表情中透出了不解。「我不否认自己确实偏向於人……但鹤丸殿下分明很喜欢这个世界、喜欢以人类的方式生活,不是麽?」
「你何不再多想想看?不是自己发现的答案,可算不上是真正的答案。」莺丸依然不打算正面回答,如是反问。
「这节骨眼上卖什麽关子。」主人睨了莺丸一眼,见後者自顾自地喝茶,摇摇头转向一期一振。「一期你拥有完整的、足以成为人类的要素,但之於鹤丸,他还缺少了些必要的东西。」主人观察着一期一振,「你想必也有所觉察了吧?」
「……是的,但我并不明白……」
瞧着一期一振闻言後转趋黯然的神情,其实不是当真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梦,终归还是醒了,更没能走出不同的结局呐……我抿紧了嘴唇,藉以压抑快要脱口的叹息。反倒是莺丸长叹一声,终於舍得放下茶碗回应:
「鹤丸并未完全有有『人心』,他的心依然是作为『物』而拥有的心。」莺丸看着一期一振,「鹤丸的过去有多麽复杂,想必你也清楚。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不断为人所争夺,使得他不习惯主动索求、亦害怕给予;他一身清白,站在人与物的交界,是以他不能明白人类所谓的情感、所谓的羁绊。」
一期一振默然不语,我则想起鹤丸一身素衣,清雅高洁有如神灵加护,然而其所带来的遥遥距离,倒成了诅咒缠身。
「……那麽,我能为他做什麽?」过了好半晌,一期一振低声道:
「我能做些什麽,让鹤丸殿下能够脱开过去身为器物、仅能以持主之意为己意,以持主之心为己心,毫无自由的束缚?」他抬起眼来,眼神里的旁徨扫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着的坚定。「如今已有了能够行使己意、贯彻己心的身躯,我希望能让鹤丸殿下也成为真正的人,与这个他所热爱的世间建立起深厚的羁绊。」
一期一振的语气温柔却坚定,我和莺丸不约而同地望向主人。主人偏了偏头,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
「历史造就了现在的你们,无法改变的过去却成了你们难以挣脱的束缚……我能帮的忙有限,如何突破过去铸就的枷锁,成神抑或成人,端看你们自己了。」主人轻声说道。
一期一振张了张嘴,外边传来粟田口短刀们的呼喊他名字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弟弟们午睡醒了……」一期一振略带歉意的看着主人,而主人只是无所谓的摆摆手,示意他尽管离开,最後只在叮嘱一句:
「一期,在烦恼和鹤丸的关系、以及你能为他做什麽之前,你必须先了解:现在的鹤丸,已和先前那个腻在你身旁的小鹤丸完全不同了。」主人顿了顿,「当然,过去所说的喜欢并不是虚假,孩子的情感是最直接最真实的……只是在成长之後,会被迫戴起面具,隐藏起真正的自己。」
一期一振似懂非懂的颔首,饮尽从我入门到现在犹未见过他动过分毫的茶水,向莺丸说了句「多谢款待」便匆匆离开。莺丸拾起一期一振用过的茶碗──墨蓝为天、湖蓝若水、金红点点如飞花,莺丸总是会准备与刀剑士相应之绘纹的茶碗──摇头叹息:
「这样子喝茶怎能品味其中甘美?一期一振这是让鹤丸给带坏了呐……」
听着一期一振的脚步声远去,主人也放下茶碗,站起身整了整衣摆。「莺丸你别挤兑一期了,还是多祈祷你的大包平赶紧来吧。」无视於莺丸受大打击的模样,主人朝我颔首,「时机差不多了,三日月你随我来讨论一下出征白金台的队伍配置吧。」
「是,主人。」我连忙喝尽犹有余温的残茶,搁下茶碗,忽视莺丸「三日月怎麽连你也没有茶道精神」的抱怨,快步跟上已先走出房间的主人。和主人一前一後的同行一段,主人忽地开口:
「三日月啊,适才我说予一期的话,也是说予你听的。你可有听明白?」
我一愣止住了步伐,望着主人仍旧前行的背影,低声应道:
「……啊啊,我明白您的意思。」
主人点点头,不再言语,我则再次提起脚步跟上,随主人返回房间。